第174章 前腿
一边是两千两,红包直接放在桌上,没有蓝绸衬垫。另一边是二百两,红包放在蓝绸上,蓝绸覆盖着托盘。 兰生静静看着,刚才忽然热冲上来的气愤情绪已冷却,但问,“蓝绸下面可有东西?”虽然看着很平,但盖着蓝绸的托盘形状有些怪,似乎很厚,象厚木盒一样方正。 “有。”景荻淡青的眉一挑,“兰大姑娘好眼力。” “是什么?”兰生再问。 “这要等你决定之后才能看。”景荻不说。 测试她的风险偏好情绪?兰生一笑,“不告诉我也行,好歹给个提示。” “两千两是兰大姑娘认为自己值得的数目,二百两加蓝绸下面的东西是我认为合理的酬劳。无论选哪一边,至少有一方是满意了,所以兰姑娘不必想太多,照自己的心意就好。”闭着眼,却仿佛看得清人心。或者,对面那位女子的心。 兰生呼地吹了口气,情绪蛮好,就是气多,“少东家,我看你最好一直这么病怏怏的,因为一旦你病好,我会揍你的。” 红豆眼睛睁圆了。 景荻笑,颧骨似乎要突破那层枯瘦脸皮,“兰姑娘要揍我大概只好趁这时病怏怏,我若好了,你是揍不到我的。我并非生来就弱,也有人见人喜的孩提模样,都说长来必定俊美郎。” 兰生左看右看,摇头,“想不出你这张脸和这身骨架长出rou来的样子,唯一能看出来的应该是个子不会矮。”语气一顿,清音一落,“我选它。” 手放在蓝绸二百两之上。 景荻眼帘微颤看见了,“兰姑娘可想好了,这蓝绸子下的东西我虽认为合理,你却未必会满意。” “我是敢于冒险的性子。”从懂事起什么决定都得自己做,兰生没有选择恐惧症,考虑全面之后选定的那个。即便不理想也不会埋怨和后悔。 “好。”景荻将二千两的信封重新放回袖子里,“兰姑娘,这木盘里的东西都归你了。” 兰生拿过二百两,将蓝绸掀开。果然。下面是一个和托盘几乎一般大小的红漆雕花盒,盒上有锁孔。 “没有上锁。”红豆道。 兰生打开一看,那么大的盒里只有一个绿玉卷轴。她再将卷轴打开看,完全呆住。卷轴上裱着一封官府文书。文书翻成大白话,大致内容就是,经过核验,居安造符合行业标准,因此正式批准开业,文书就是行业执照。提前缴付业税一千八百两,三年的业税就可以不用交了。三年后照大荣所定税法征收。从业执照的期限为五十年,执照费每年为一百两,期满可续。造业主人:南月兰生。见证人的章有两个,一个长风造主的印章,还有一个工造司将作的官印。 居安造?居安造!兰生看着。眼角持续升温发烫,深呼吸,“是我的吗?” “还不是。”景荻一伸手,红豆将红印泥拿来,“兰大姑娘按上手印盖上章,才是你的。请容景某有这份荣幸,亲眼见证。”他亲自打开印泥。双手为她捧着,根根手骨凸现。 兰生感觉手颤不停,但按下拇指印的那一瞬,坚定而稳重,再盖上自己的名章。 景荻笑道,“恭喜兰姑娘有了自己的工造行。愿生意兴隆财源不断,筑千古流芳万代瞩目。” 兰生听到最后一句,连声咳笑,“少东家这是拿我的意气话笑话我么?千古流芳,万代瞩目。哪有那么容易,能一百年不塌就不错了。” 红豆也道恭喜,“兰大姑娘,这么好的事,婢子得跟你讨红包,干脆那封二百两就赏了婢子吧。” 兰生“惊愕”,“不愧是能服侍景少东家的人,开口跟你公子一样大,囫囵吞人不眨眼。这二百两银子只够付工队兄弟们的工钱,不能给你。”地主还是鲁老爷时,她没钱给,只包吃住。现在到手二百两,决定分一分,因为不止她一人辛苦。 红豆抿嘴一笑,“大姑娘看着刻薄,其实一点不刻薄,公子小气抠门,只给二百两打发你,你还分给别人?”原来这女子是日久方见度大量大。 兰生拍手翘大拇指,“红豆姑娘今日让我开眼,以为你只会对你家公子唯命是从,原来还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这小气抠门真是说得大快我心。” 红豆看看景荻,再看看兰生,俏皮抬了抬眉,“兰大姑娘不知,正是因为你在,我才敢说公子不是呢。你们慢慢聊,我下去备席。” “兰姑娘到底有什么妙法,让人人都偏心向你?”景荻垂目敲指。 “秘密。”就像磁铁正负两极,身边多正极,她负极,所以她的院子就变成收容所,她的后腿就拖了很多人,她那群难搞的meimei弟弟投靠了一大半。不是她设想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变成只能叹息了。再说,有多少真偏心? 景荻无声笑着,兰生也笑得无声,就这么忽然静了一会儿。 “我喜欢居安造这个名字,多谢费心。”小小一张文书,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一千八百两税银,两个见证印章,还能在文书生效后才拿来给她盖章,都是难办的事。她不跟他客气,感激并接受他的帮助,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讲自尊的时候。她自己要是出面办这些,肯定又是另一座大山。 “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本来若只是接一般造房子的活儿,不用官府颁发的执业书,只有像长风造之类,管理工匠和工队,想要接官府朝廷的大工程,还有民间的大户大客,才会需要这工造的名头。有了自己的工造,就可以和长风造同等,官府若有工程给民间工造,居安也会在他们的邀请之中。别人不好说,但我想兰姑娘这么喜欢工造,不会只想接些小宅小园来做。‘ “少东家懂我。”眼泪虽然没流出眼眶,却流进了心里,一滴热渗化冰层。那层冰其实早就不厚了,让那些对她的真心磨得只剩削薄一层,所以那滴热很快落进去,湿润一小片核心的涸土。 很奇怪,jian诈吝啬,没好处绝不付出,病得没明天却还钻营恶劣的景荻,明明是她不会喜欢亲近的那种人,甚至连信任都不应该托付,但到了今天,她必须再一次承认,这是唯一没看低过她,一直公平衡量她,并平等对待她的人。要知道,即便是如今支持她的铁木土三兄弟,也曾瞧轻过她。 “这是兰姑娘第二次说我懂你,但我不敢当。兰姑娘很多地方十分出乎我的意料,相信将来也不会少。”景荻却没接受,“如同我不了解兰姑娘,兰姑娘也不了解我。这会儿我们合作愉快,也许以后兰姑娘讨厌我的时候更多。世事难料,但看眼前。” “不用以后,我以前看不惯少东家的时候也很多。一码归一码,今后也如此。就像这居安造,我会铭记少东家之恩,刚才差点感动得要哭了,不过这会儿我又想,这是白给我的么?且不说我是不相信天上白白掉陷饼这种好事的,少东家更不是白白帮人的。要是这文书上也有少东家的名字,那就合情合理了,我这时更能心安理得一些。”不会开始胡思乱想,“少东家要什么好处,能跟我现在就明说了么?” “兰姑娘难得糊涂一回不行吗?”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她一高兴一激动,拿了这好处就忘了他的不好。 “我其实是糊涂的时候多,不过在少东家手里吃过亏,不得不精明。告诉我吧,我都按了手印了,还能后悔不成?”这就是人的弱根性啊,一旦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昏头了。但她绝不会像某二当家,说出不能以身相许之类的蠢话的。 “很快你就知道了。”景荻不肯说,“兰姑娘就当是再和景某合作一次。” 兰生咬唇眯眼,半晌后,呼出一口长气,“如果像上回那般骗我,再事后说教育我,我可不管了。要教就明着教。再来一次,我和少东家的合作就真是最后一回了,桌友也没得当,老死不相往来。” “好。”景荻道。 “好。”他说好,她也就说好。 无论如何,有了自己的工造,她可是高兴得很,“对了,要通过长风造的白羊祭,就是这官文上所说的审验吗?” “正是。”景荻的语气中有一丝微弱的晦涩。 兰生没察觉,她那根迟钝的神经是身体中最神秘的部分,时隐时现,“长风造果然有后台啊。” “官场没人怎能霸市?长风造和南方齐天造都和官府联合,由他们控制民间工造行,尤其对申请成立造行的人限制严格。这二十年来,居安造是唯一通过申请的,拜通过白羊祭所赐,长风造无力阻止你。或者说,常海信守承诺。”晦涩一现而过,景荻耐心解释,“再说工造司,每年从这两个大造行挑选最出色的匠师作为官匠,日积月累,如今大匠们多是长风齐天人,有工程的时候当然率先考虑自己人。再加上年年那么多税银充盈国库,将位高权重的官员一路打通。” 税银,都快成为兰生的第二奋斗目标了。 ------------------------------ 今天第一更。 求粉啊,更得都快断气了,推荐到下午两点就没了,觉都没得睡。 存稿,没了,求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