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炎热夏天，早上是最凉快的，寒冷的冬天，早上被窝里是最暖和的，但是这些跟章小玲没有关系，因为每天天蒙蒙亮，睡的正香的她都会被吴氏叫醒：“章小玲起床了”万般不舍离开床的章小玲还是穿好衣服，洗锅烧水，把热水打到洗脸盆里，再烧水煮饭，边去菜园里摘菜，准备好一切，章顺起来了，帮着章小玲一起做饭，饭熟了吴氏就起床了，章小玲给她打好饭放到桌上，搬好椅子喊吴氏吃饭，然后再给她倒杯开水冷着。白天跟着吴氏一起上山种地，晚上回来帮爸爸一起做家务，准备好饭菜，收拾完碗筷，再给吴氏打好洗澡水，拿好换洗的衣服，洗澡后穿的布鞋，等她洗完了再帮倒洗澡水，这个流程章小玲一直做到出嫁。这是后话......

    以为不用读书了会很开心的章小玲，结果转身从学生成了青年劳动力，心疼爸爸身体不好，觉得自己什么都行，十岁她比家里挑水的大木桶高不了多少，大木桶又重，章小玲就一边水桶装两瓢水，挑起来还时不时的水桶撞到脚后跟，就算这样她也会坚持把水缸装满，读书的时候盼着放假，不读书了章小玲最盼望下雨，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休息一下，砍柴，种地，喂猪，样样都干，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种菜的时候要挑大粪，那黄金色的物体只让章小玲做呕。

    家里的木头房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锅碗瓢盆全都得拿出来接雨，过清明节左右打雷下冰雹，一家人就要躲在家里那个高大谷仓里，章小海打工也赚了几个钱，吴氏就决定要修房子，几个人一合计，修新房子钱不够，那就借贷款吧，说干就干，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牛，脾气特别好，章小玲把石磙套在牛肩上，拉着撵砖，等到差不多了，请技术工把田画成长方形的格子，再一个人拿着大铲子，前面两个人拉，这样一块块长方形的土砖就形成了，品字型叠起来自然风干。

    风干后花钱请人多少钱一块的运费，把土砖用鸡公车运到场地，章小玲还小，就一块一块的用背篓帮忙背，等到了十一月份，农忙季节过了，一家人坐在火坑边商量什么时候开始修房子，家里三个人你一句他一句说着，十一岁的章小玲没有任何发言权。本来商量的几个人，吴氏突然发火，拿起准备好的花油布就往大雨里冲，章顺和章小海只有跟照做的份，把油布撑好，就开始往外搬东西，忙到天块亮了，雨停了，白天开始请帮忙的人，拆房子，挖地基，看好大门的方向，就开始修了。

    冬天的早上起来，地面一层白霜，章小玲做着己所能及的事，大清早去菜园里拔萝卜，砍白菜，扯大蒜叶等等，再拍破冰面把菜洗干净，准备好一天的小菜，白天瓦匠砌房子，章小玲就帮忙递泥巴，泥巴是天没亮章小海就挑水和好的。一个月时间三间土砖房就修好了，春节来临，仓促的搬进了新家，新墙如豆腐，一场大雪下来，新房子的一边抢被压得有点点倾斜。

    为了修房子，养的猪也吃完了，粮食也没有了，一家人过着一个紧巴巴的年，围着火炕烤火，章小玲伸出双手，才发现每个关节处都破皮了，轻轻一撕就掉了，一双手换了一层皮，过完年章小海又出门打工了。章小玲还是在家按部就班的劳作，太阳再大，吴氏也不会给她戴帽子，农忙之余，吴氏就用编织袋系上绳子做给斜挎的袋子，然后拿起锄头，柴刀就带着章小玲上山挖草药。

    苍枯草就长在山沟里，价格便宜，还很难割掉叶子再挖，又要割掉须根，这样很麻烦，还有十二根，是一种一颗树藤下长很多条根的山药，那个很难遇到一大推的，还有何首乌，等等这样算下来，还是黄姜是价格比较贵，而且产量多，所以吴氏和章小玲主要挖的还是黄姜。挖回来切好片晒干，就可以卖钱了。

    章小玉接章小玲去她家过十五岁的生日，吴氏百般不情愿的让她去了，章小玉给章小玲买了一条黑色高腰裤，把章小玲高兴坏了，到jiejie家时都天黑了，第二天就是章小玲的生日，在离章小玉家不远的一个男孩子来到章小玉家玩，顺手递给章小玲两个橘子，章小玲拿了其中一个丑的橘子，结果那个男孩子偷偷对章小玉说：“你meimei是个不看外表的人”其他章小玲可真没有这么想，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光滑漂亮的橘子应该留给客人吃而已。

    生日当天，章小玉做了一桌子菜，还有几个章小玉的朋友大家一起吃饭，吃饭后打打扑克牌，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三天一大早，章小玲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吴氏黑着脸，章小玲心砰砰跳知道大事不好，吴氏又要发火了，等章小玲走进门，吴氏直接那着棍子把她堵在门后面，质问道：“昨天为什么不回来，干嘛去了？”老实的章小玲把在jiejie家发生的事说了，结果吴氏更生气了骂道：“你这么贱，人家要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人家要你脱裤子你是不是就脱裤子，”等等不堪入耳的骂声，章小玲内心在想，“我就是单纯的在jiejie家玩了一天，跟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就敢心里想想，一句话不敢反驳，因为反驳的后果就是打的更惨，吴氏继续骂着，看章小玲不吭声，越发生气了，边打边骂直到她觉得章小玲知道错了为止。

    耕好的水田里总有蚂蟥，这是章小玲最害怕的东西，但是到了插秧的季节，只有壮着胆子下去帮忙插秧，插完秧苗又要面临梯田放水的麻烦，进水口的人总不让下面梯田的人放水到田里，这不章小玲家稻田白天刚灌水，晚上就被她堂姐章梅芳的爸爸章志明用水管把水接到了他的田里去了，吴氏气的上门讨要说法，一直说了几个小时没有回来，性格内向又倔犟的章顺在家磨好弯刀，然后拿着刀就要去把章志明家的水管割掉，章小玲觉得这样不行，就跟着章顺屁股后面，章顺刚弯腰去割，章小玲在后面喊：“爸爸，不可以割别人管子，那样要赔钱的，再说mama都跟人家去讲道理了”结果章顺举起刀道：“马屁的，老子砍死你”吓得章小玲拔腿就跑，魂都吓掉了边跑边喊：“mama救命啊”然后跑回家躲在床下面，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听到吴氏回家了才从床下出来。

    秋收的时候割稻谷，新手上路的章小玲，跟自己的手指过不去，割完家里的稻谷，总有几个手指负伤。家里没钱买肥料，就把地边的野草杂木收割到一起，再用锄头挖周边的草皮，就这样一层杂木，一层土的烧着，等烧透了再弄在一堆，这样自制的土肥就成了，种棉花，土豆，等粮食的时候，就可以每颗下面丢一把土肥，可以增加收成。锄草的时候章小玲一下就把自己的大脚盖给揭掉了，疼得她原地打转。

    九月下完小雨后，松树下会长黄色的蘑菇，那也是每一年就那么一个月时节性的食材，而且不是每个山头都会长，章小玲看着别人都捡一篮子黄橙橙的，她也提着胶水桶去捡，翻了两个山头捡了大半桶，全身衣服都被汗水和雨水湿透了，满满的收获感让章小玲很高兴。提着桶走到在山坡上挖地的吴氏面前，想炫耀下自己的收获，结果吴氏提起锄头对着章小玲打来，章小玲丢下桶，就往下滚，吴氏提着锄头跟着后面追着打，一直滚到山下，吓得章小玲哇哇大哭。吴氏还是没有放过她，喊道：“你给老子站住，再躲试试，老子给你腿打断”吓得章小玲瑟瑟发抖的站那里不敢再躲。

    挨打了一顿的章小玲晚饭也没有吃，盖着被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吴氏为什么要打她，第二天早上，章小玲和章顺一起做早饭，章顺去挑水，要她看着锅里煮的饭，吴氏就站平坝边和邻居聊天，章小玲也跟着站过去听，等章顺挑水回来一看，锅里的米汤沸腾撒出来了，章顺抽起一根竹条，走到章小玲身后，对着两条腿就是抽，章小玲疼的只跳脚，吴氏道：“你打她干嘛？”章顺道：“喊她看好锅盖，煮着饭，跑这里站魂啊”章小玲默默的走到厨房，坐在灶门口烧火，轻轻拉起库管，两只小腿上都有粗粗的紫血条。

    在章顺和吴氏几年的磨练下，章小玲不再活泼开朗，变得话少，内心的想法不敢表达，吴氏说往东她不敢往西，从此章小玲就把阳光大胆的一面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很讨厌这个家，机会来了，堂姐章梅芳初中没有毕业就去大城市给别人家当保姆，那家人对她也好，送了好多好多漂亮衣服给她，章小玲内心那颗爱美的心蠢蠢欲动，章梅芳也给章小玲找一家需要保姆的，那家男主人离过婚，是在公安局上班，二婚的老婆刚生了一个小宝宝才几个月大，家里需要一个人帮忙坐家务，章小玲到了雇主家，才知道自己家是多穷，她没有离开的乡愁，觉得家务事也是手到擒来。

    只是粗枝大叶惯了，没有城里人那么精细，女主人就教她怎么叠衣服，怎么拖地，头发丝怎么方便捡起来等等，章小玲很习惯这样的生活，结果吴氏在家大闹，哭着喊着说舍不得章小玲，又不认识城里的路，就请了隔壁男邻居带着吴氏直接找到了雇主家，也不问章小玲的意见，直接拽回了家。

    章小玲每次看见穿着干净漂亮的堂姐，内心很是羡慕，机会很快又来了，县里招一批小女孩子到BJ做保姆，章小玲和院子里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子一起报了名，吴氏也同意了，等到正式走的那天，已经到了县里，准备马上出发的时候，吴氏又一个电话打到招聘的地方，说不同意章小玲去，在家大哭大闹，骂章顺不拦着点，同意章小玲走了。然后不敢忤逆吴氏命令的章小玲又回来了。

    转眼章小海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就三间土砖房，外加三间偏房，明显的章小海要是结婚的话，家里房子完全不够，刚把贷款还完的章家又准备砌房子了，计算着修三间房两层楼的水泥砖，水泥，沙子，石灰等材料，只有平时走路的乡间小路，车子不能把材料都拉倒场地，那就人力拉回去，人工贵请不起，为了节约成本，吴氏决定自己家人慢慢往场地运，这时十六七的章小玲身体更结实了，最后就是章小海和章小玲每个人借了一辆鸡公车，推鸡公车是要技术的，两只手扶着握把，肩膀扛着握把中间的绳子，保持独轮的平衡才可以推动。

    刚开始章小玲肩膀和手都磨起泡了，又把泡磨破结痂了，再起茧子，就这样两兄妹把修楼房的材料全运到了场地，水泥板实在没有办法，就请的男劳力，前面四个后面四个，一块一块的抬到场子上。都准备充分后，拆房子，挖地基，又开始砌楼房，章小玲就包揽了所有帮忙的伙食，吃饭完了还要帮忙挑水泥沙，两个多月房子终于修好了，没有钱粉刷墙面，这个时候章小海和他同学苏氏谈起了恋爱。

    两人如胶似漆，苏氏到章小海家玩，晚上吴氏安排他们分开睡，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在火炕屋磨磨蹭蹭的不肯去睡觉，火坑屋刚好挨着吴氏的卧室，吴氏听着火炕屋里的动静，然后大声喊道：“都这么晚了，你俩赶紧上楼去睡觉”因为之前都是安排苏氏跟章小玲睡楼下的，吴氏这话意思要他们都楼上睡去，两个人就真的一起睡觉去了。就这样两家迅速把结婚提上了日程了，但是水泥砖的墙面坑坑洼洼的，就决定先买几车沙子水泥石灰，把楼上三间先粉刷了，好结婚作为婚房用。

    等材料拉到公路边上，章小海的老板催他快去上班，这用鸡公车运材料的活就成了章小玲一个人的了，章顺身体不好，家务他全包了，吴氏就像个领导，天天使唤着家里人，白天挖挖地，种种田，回到家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伺候不好还骂人，总觉得她才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家委屈她了。等章小玲一袋袋材料运到家里，再请了瓦匠师傅帮忙把三间婚房粉刷好。章小海的结婚日期就待定了。

    过年后几个人围着火坑边烤火，商量着到底那天去女方家定下婚期，吴氏突然道：“小海啊，要不你们先去作个婚前检查”原来章小海的同学苏氏是个二婚，前夫意外去世了，他们结婚几年都没有生育，吴氏担心她没有生育能力。吴氏这话成了以后婆媳之间永远的隔阂，章小海道：“看什么看，前几天她跟着我们去给二叔拜年，爬了山路，导致她都流产了”坐在一旁的苏氏没有说话，含着泪默默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