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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娘献舞

    第七章:才人艳舞

    大周显德三年三月,花蕊夫人徐莞,随夫君后蜀主孟昶,被押解往北宋都城汴梁。此前,大周显德皇帝郭荣派兵攻打后蜀,仅用六十六天就让后蜀这个中原之外的割据政权亡国了。

    大周世宗皇帝并没有按五代十国时期的惯例,亡国之后马上灭其族,他不仅特赦了孟氏全族,还在汴梁城里的汴河边上,给他们造了一处五百间房连成片的恢弘大宅,让他们全家去安享富贵。因而,孟昶这一行人的队伍,车马之精美不像囚徒,倒像是帝王巡幸,只是随从的人员变成了敌国带刀的士兵,有些士兵的身上还残留着没有浆洗干净的血迹,那是前一阵子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痕迹。

    他们从成都郊外出发,此时正值日落。如血的残阳给这百花吐蕊,柳花纷飞的郊野风景笼上一层末日之感,却也如梦如幻。起先耳边只有车轱辘的吱呀声,渐渐地传来人们啜泣的声音,原来沿路有成都的百姓来为他们的国君送行,百姓们惧怕那些满脸凶相的士兵们,起先都默默站着,后来不知道谁开了头,很多人呜咽起来。

    “春山黛,柳花飞,别去夕阳尽”徐莞喃喃自语,她潮湿的目光透过车窗纱帘凝望远处,山中杜鹃花也开了。

    “慧妃此刻还有心情吟诗赋词呢。”

    说话的女子与徐莞相对而坐,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高高的发髻,五官精致。她刚刚一直在忧伤的望着窗外送别的人群,这会儿她眼圈也红红的,不过并没有眼泪掉下来,却正用绢帕拭泪。同车而坐的还有一名徐莞的侍女,她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

    徐莞缓缓收回目光,嘴角不经意的笑了一下,顺势靠在软绣织锦靠背上“李才人,你是在同我说话吗?”

    她慢慢把玩着手上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这香囊圆球形状,还不到巴掌大小,里面有一个半圆形小金碗用来放香料,中间的机枢可让小金碗一直保持平衡,不论怎么转动圆球,香灰都不会掉下来。

    李才人漫不经心地答道“呦,慧贵妃年轻轻的,怎么耳朵还不好了?妾离你这样近,都听不清吗?”

    徐莞上下梭了一眼女孩,目光停在她的高高耸起的发髻上,然后又垂下眼帘轻声哼唱起了一首曲子“南国锦绣呀,天府宫阙。万里朝天呀,世同欢愉。金樽把酒呀,不醉莫归。。。”听得出来原曲缓慢优美,适合长袖慢慢舞来。

    她忽然停下,一笑道:“艳娘啊,你还记得吗官家去年孟春时节,曾经专门为你做了这首万里朝天曲,还命我填了这词,就因你头上这高髻令他赞不绝口。”

    “怎不记得,官家还给起了个名字叫朝天髻,后来宫里人都学我也把头发梳成朝天髻,一时都快成了俗套了。”艳娘撇了撇嘴,但难掩脸上得意之色。

    徐莞悠悠开口道:“当时何曾想到,我蜀国败亡的如此迅疾,又何曾想到,我们这一行人要一路坎坷的去千里之外的汴梁,跪拜那周朝的皇帝去了,这可真是一曲成谶了。”

    艳娘马上凌厉地辩驳道:“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国家败亡是我的错吗?要有错也是慧妃头一个错,整个后宫之中,主上天天和谁在一起,怎不见你说一句劝谏的话呢?”

    徐莞心内大吃一惊,没想到艳娘竟敢直言驳斥她。还未等徐莞开口,侍女就厉声喝道:“李艳娘,你一个小小的才人凭什么这么同慧贵妃说话?”

    “国都亡了,哪来的贵妃,咱们现在不过都是妾室。”李艳娘眼睛看向别处,小声嘟囔着。

    侍女愣怔了一下,马上又道”当初慧妃何止一次劝谏官家,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但凡官家一天不召见我们慧妃,你们这些人就像嗡嗡叫的蚊子一样一哄而上。。。”

    “紫樱!”徐莞低声喝断侍女的话“不必再说了”

    侍女马上止住了,尽管面上仍有不平之色,艳娘得胜般笑着哼了一声。

    此时,后蜀败亡之君孟昶正掀开窗纱,频频朝着百姓挥手作别,不时掩面而泣,百姓们喊着主上保重,孟昶也喃喃回应着“你们也保重,保重啊!”

    百姓中有一大胆之人喊了出来“圣上,您要保重啊!”

    周兵立刻大喝:“谁刚才谁喊的?”

    无人应答,在他面前的百姓都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周兵嚷嚷着:“告诉你们啊,不准再叫圣上,他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国君了,都给我退后,退后!再往前来别怪我刀不长眼啊!”

    百姓越聚越多,还有小孩夹杂在人群中,险些被挤到,孟昶大喊:“快把孩子扶好!”

    为了不让百姓情绪再激动起来,他只好把窗纱放下,颓然坐回自己的马车里。

    片刻后,徐莞马车外面有周兵隔着窗纱说:“禀告徐夫人,李夫人,孟公要你们去他马车上同坐。”

    徐莞乍听孟公二字甚觉别扭,侍女提醒说“是圣上请您过去呢。”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并未起身,侍女见到这情形,只好对那周兵说:“徐夫人乏了,已经睡着了。”

    “我独去便是了,停一下!”李艳娘整肃衣冠,就要下车时,徐莞提醒她道“带上帷帽”,说这话时仍没有睁开眼睛。

    李艳娘嘟囔着:“就几步路而已”,却还是把帷帽带上了。来通报的周兵只把下马凳放到马车边上就呆立在那儿了,她习惯性的伸手让人搀扶,可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侍女了,周兵目光只盯在她那涂着艳红蔻丹的细长指甲上。

    “扶我一下!”她冲那周兵说。宋兵这才回过神来,生疏的把胳膊伸过去让她扶着,艳娘走过的时候留下一种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宋兵深深吸了一口,另外一些宋兵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紫樱透过纱帘瞥到这些人猥亵的表情,吓的赶紧把马车门关上了。

    李艳娘刚一离开,紫樱就忿忿道:“李才人竟说莞娘娘没有劝谏圣上,这两三个月莞娘娘多少次劝圣上整兵待战了,每次闹得不欢而散,圣上还不都是被她李艳娘哄走了,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清楚吗?怎么胡言乱语的。”

    “她才不是胡言乱语,她就等着咱们辩驳呢,她好去圣上面前说,咱们私下抱怨圣上不听劝谏,显得咱们明智,主上昏庸。”

    紫樱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刚才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