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静去乾元修身骨 魔入寒冰侵蕊宫

    阿布有点支吾，说道：“还是来时路上所说的事。不知十九娘是否可以带我回去无量山，就此拜见仙师？”

    莫十九娘笑了笑道：“原来还是为的这件事。既然你那么心急，就跟我回去吧！”

    阿布大喜，却有点犹豫，说道：“听十九娘说，仙师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我是邪门出身，不知仙师肯不肯将我收录？”

    莫十九娘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恩师是个这样的人，但他一双火眼金睛善辩善恶，最能以理服人，他只要知道你是决意修参正果，不与邪魔往来，秉持正心，就不会怪你是邪派人物。再说还有我呢！我和令师是多少年的交情，这件事恩师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但他从来不以为忤，一句话都没问过我以前的事，除非我跟他说，自己一句也不问。可见恩师是个虚化若谷的人，你就放心跟我走吧！”说罢，左肩一摇，腾云先走，阿布急忙跟上。

    不多时两人回到无量山上，铁力大师和冷鸿正在门外巡查，见到莫十九娘回来，还带来一个形貌怪异的黄衣僧人，上前问讯。莫十九娘笑道：“这是我的老友五毒公子的徒弟，有心参见仙师，我特地带他回来。”铁力大师笑道：“仙师在菩提堂打坐，你们去吧。”

    阿布不由暗暗惊异。原来他以前是见过铁力大师几面的，只是从没攀谈过，但知道铁力大师是真元观的主持，也曾是雄霸一方的人物，这样的高手人物，竟心甘情愿地归于菩提仙府，不由阿布不惊讶。

    少时两人进到菩提堂。大圣正好做完一课站起身来。莫十九娘连忙拜见，说明带阿布回来的情由。大圣微微颔首，迎着阿布，先合掌一揖，阿布急忙还礼。大圣见到阿布手中的禅杖，拿在手中看了一回，说道：“看你这禅杖，颇有点来历。不知是何人所造？”阿布见大圣满身仙气，双目金光闪闪，虽是猴相，极有威仪，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禅杖不是凡品，十分惊讶，连忙合掌说道：“此乃我师五毒公子用了数十年时间，炼制而成。这禅杖按先天五行八卦生克，寻到五个六阳魁首，在大雪山上用了有根基人的生魂，才炼成此宝，得来殊非容易。”

    大圣点头说道：“令师的名头，我已听十九跟我说过，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从不滥杀无辜，炼制这条禅杖所用的生魂，约莫是万恶不赦的妖人的生魂，倒也无可厚非。你既有心入我菩提仙府，有些话我不能不先说明白。看这鸿蒙界中，听说也藏有不少的能人，我到鸿蒙界这些年来，深有体会。邪门的魔头尽管妖法厉害，尚难免身遭惨死，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若是不能遵守我定下的规矩，不如趁早出门，不要回头。你意如何？”

    阿布急忙低头合掌，说道：“弟子此来，坚定信心，非要追随仙师，求证大道不可，此心日月可鉴，求仙师法外施恩，将弟子收录门下，弟子此生虽死无憾。”

    大圣一笑，说道：“我听十九说你是个老实人，也愿相信你的话。只是令师和十九是忘年之交，你若拜我为师，未免错乱了辈分。不如你就做我身边的侍者，如何？”

    阿布一愕，转头看见莫十九娘脸上含笑，连连点首，急忙跪倒行叩拜之礼，口称：“愿意追随仙师，此心不悔。”

    大圣哈哈一笑，将他搀起，说道：“你的法力定力都还略差，需要找个地方静修，去除你身上的毒气戾气。”

    莫十九娘道：“恩师，无量山中恐已无合适的所在，不知尊意如何安排？”

    大圣想了一想，说道：“你清风师兄和红浣meimei已从乾元山修养回来，功力大进了一层，我颇为欢喜。我细观死海之中东婴山、乾元山和无量山这三座大山，乾元山最有修道的灵气，太乙乾元祖师又曾在那里兵解，留下道气，阿布去往彼处，最合适不过。待我和清风说一说，就叫阿布前往乾元山，潜修静习，传授法术，我自有打算，你去找裘师兄来，我有话说。”莫十九娘连忙去了，不多时裘清风走来，先向大圣行礼。大圣笑道：“你尚未拜师，不须此等大礼。我有事和你商议，不知你肯不肯。”

    裘清风见大圣身边站着好高好大一个黄衣僧，不知是何人，就问大圣：“仙师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下来就是，何须如此真而重之？”

    大圣哈哈笑道：“我看中了你修道之处，要借来一用，你肯不肯？”

    裘清风说道：“裘某不是小气人，只是乾元山上有我师陵寝，外人去了，只怕惊动我师英灵。”

    大圣笑说：“乾元山广大深远，灵秀之处，不只有你和令师所住的乾元宫。我只叫不去惊动令师陵寝便是。”

    裘清风连忙说道：“我没什么可说，但唯仙师安排便是。我师乾元祖师所住，是在乾元山西面乾元宫中，有一处所在，我倒是可以指点。山北有个叫青羊峪的地方，山高林密，风景极秀，有山有水，又无猛兽长虫的侵扰，最适合静修。”

    大圣大喜，说道：“那就烦劳你带我新收的侍者阿布前去那里安顿，我此间还有事未了，三两日内，就来青羊峪。”裘清风领命，带阿布先去了。

    阿布他们走后，大圣对莫十九娘说道：“你在鸿蒙界多年纵横，可听过寒冰仙子这个人？”

    莫十九娘颇为意外，说道：“知道，还见过几回，不知恩师为何提起她来？”

    大圣说道：“铁拐李他们前几日出山闲游，遇见一个老者，这老者浑身是伤，看去像道行中人，便将他救回来，那老者没来得及说多，就伤重死了，死前留下一句话，话说得断断续续，连不起来，因你不在家，铁力大师和冷鸿也去了黑风岭看望兽王兄弟以及阴阳山的弟兄们，为师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莫十九娘问道：“那老者说了什么？”

    大圣道：“他说的这句话因连不起来，我们也一时无从判断起，只有四个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说的是‘寒冰仙子’。”

    莫十九娘十分意外，说道：“寒冰仙子乃是得道的散仙，法力之高，在徒弟之上，以前好事的人拿她和徒弟并列，取了个绰号‘鸿蒙双姝’，其实徒弟和寒冰仙子前后只见过三四回，彼此之间算有点头之缘，也算不上深交。不过听说她借助了九龙尊者的分魂玦的法力兵解，只用了四十九日就平安渡劫，还因此功力大进，练成了金刚不坏，现今的法力已在徒弟之上了。这事还是这次去往天炉峰，恰巧遇见盗走分魂玦的魔头，九龙尊者夫人圣云英跟徒弟说的呢。”

    大圣问道：“寒冰仙子为人如何，你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吧？”

    莫十九娘道：“人是不错的，就是脾气有点怪，和徒弟很像，手下能人也多，寒冰教在北面大名鼎鼎，天残教原本像想占据北面扩充势力，就是寒冰仙子带人打回去的。天残教的人给她教训一顿，再也不敢越界行事了。”

    大圣说道：“既然如此，那寒冰仙子算是我辈中人了。那老者死前提起寒冰仙子的名字，为师猜测是不是寒冰教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需要外力帮忙？”

    莫十九娘道：“恩师是要徒弟去一趟吗？”

    大圣道：“为师正有此意，只是想着你刚刚回来，甚为劳累，不如休息几日再去。”

    莫十九娘道：“万一寒冰教如恩师所言遇上了难处，也许就是水火之灾，刻不容缓，徒弟立即起身去吧。”

    大圣一想，说道：“你要去也多带几个人去。你和元庆同行，红浣meimei有白鹿，法力也高，你带上她，她的白鹿亦可为你脚力，以免你过于劳累，你二师兄公孙非是北地长大，公孙家的地盘就在寒冰林不远，也带他同去吧。其余人手你自己挑，如何？”

    莫十九娘道：“铁力大师见多识广，老成持重，就请他也跟我去一趟。”大圣允了，说道：“你们此去看看实情，不是危急之时，不要急着动手，派人回来送信给我，我在此间等你们的消息。”莫十九娘应了，走出外面，叫上铁力大师、公孙非和沙红浣，说明情由，一起向北飞去。

    沙红浣和莫十九娘骑着白鹿飞在前面，不知过了几许之久，在云端时感受气流寒冷，已知寒冰林快要到了，正要落下云头，忽听下面有人骂道：“妖道，竟敢将我的法宝骗走，今日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莫十九娘低头一看，下面有个人发出一团红云，追赶一个黑衣道士。那黑衣道士倒提剑柄，走的甚是狼狈，想借遁驾风，不知怎地法术不灵，抬头一看，一个头发火红的老者从火云中现身追来。黑衣道士急急忙忙转弯又跑，刚刚跑到一处山谷的谷口，那火红头发的老者又转向将他拦住。这样来回来去，跑了几十次。未后一次，那黑衣道士看见前面有个山洞。回看后面，红发老者好似没有追来。这时黑衣道士业已力尽精疲，再也支持不住，提起精神，尽平生之力，脚下荡起黑云，想进山洞躲避。身才飞起，便见火光一闪，那红发老者嘿嘿怪笑，站在山洞顶上的山石上面，黑衣道士想退已收不住脚，急忙一个急打滚，竟钻进了山洞。他前面刚进山洞，后面那红发老者已是张口一股烈火，向洞里烧来。黑衣道士心里暗叫一声：“今番死也！”双眼一闭，再不反抗。

    正在这时，忽听山洞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大火尚未烧进山洞，已是烟火尽收。黑衣道士一阵愕然，连忙走处出山洞。只听有人问道：“黑鹰道长，你没事了吧？”黑衣道士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正含笑着看着自己。黑衣道士看了他许久，才大声说道：“石元庆，小石？”

    那翩翩公子正是石元庆，黑衣道士则是鸿蒙异丐凌九指的徒弟黑鹰道长。鸿蒙异丐是鸿蒙界上一位风尘人物，乃是死海乾元山乾元老祖的师弟。乾元老祖中年时就已归隐山林，鸿蒙异丐则是四处游戏风尘，行迹飘忽。乾元老祖被害兵解，鸿蒙异丐曾去送他，后来大约是心伤师兄盛年兵解，就很少去往死海，只在顺便时见过几次自己的师侄裘清风，直到四十年后兵解转生，也再未踏足死海地面。

    鸿蒙异丐只有一个徒弟，就是黑鹰道长。黑鹰道长得鸿蒙异丐衣钵真传，在鸿蒙界北逍遥蹈世，极负盛名。石元庆当年术法未成，有过好多年漂泊，就是在寒冰林和黑鹰道长一起为伴。石元庆收到jiejie的信回到东婴山，黑鹰道长转眼就有十年没见过他，难怪猛地相见，一时竟认不出来了。

    这时沙红浣和铁力大师将那红发老者挡住恶战，石元庆向黑鹰道长介绍自己的妻子莫十九娘，黑鹰道长以手抚额，大声说道：“没成想鸿蒙界上大名鼎鼎的女煞星莫十九娘，竟是你的妻子！元庆老弟，你们来了，那就好了，你们此来，是不是遇见我的朋友白狻猊唐子杰了？”石元庆一听立即明白过来被铁力大师他们救回去不久即去世的老者，就是他说的“白狻猊唐子杰”，不好说那老者已死，只忙问道：“你的朋友从何处来，为什么会到死海？”

    黑鹰道长喘匀了气息，说道：“贫道已加入了寒冰仙子的寒冰教，这个你不知道吧？白狻猊唐子杰，就是寒冰仙子派去死海求取救兵的使者！只因他久不归来，寒冰林给魔头重重包围，寒冰仙子迫不得已又派了贫道杀出重围，去找莫十九娘，没想半路上给烈火老祖拦截。贫道斗不过烈火老祖，所以落得如此狼狈！莫十九娘，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莫十九娘说道：“你们教主把我当好朋友，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元庆，你好好看着黑鹰道长，我早就想见识见识烈火老祖有多少斤两，敢于如此蛮横放肆！”石元庆笑道：“你要去，谁拦得住你？你只小心烈火老祖的火器便是！”莫十九娘应了，一个筋斗跳上云头，缓缓上前。

    但见公孙非手舞古藤枪，沙红浣雪鳞刀扬空飞舞，铁力大师一支拂尘左右翻飞，把烈火老祖团团围住。莫十九娘身子忽然一晃，现身出来。烈火老祖认得莫十九娘，心中一惊，微一分神，手中烈火锤松了一松，招式稍慢，公孙非正等机会，斜刺里只一枪，刺着烈火老祖左腿，烈火老祖吃痛，回身就想驾遁逃走。莫十九娘见他想逃，张口一吹，吹出一口混元真气，烈火老祖原本想驾风遁，身子刚起半空，便觉有一股暗力牵引，坠了下来，知道不好，忽然头脑中一阵迷糊，抬头一看，莫十九娘又挡在前面。烈火老祖除开善弄火器，法术不及莫十九娘，吓得慌不迭地回身就跑，耳听后面追赶甚急，头也不敢回，亡命般往前逃走。原来他的烈火锤给沙红浣的雪鳞刀“水克火”克住，威力发挥不出来，他出来追黑鹰道长过于托大，没有随身带着别的火器，因此一见莫十九娘，吓得肝胆发凉，只有逃走才算。莫十九娘原本就没想追他，见烈火老祖远远逃走，一溜烟云转瞬即逝，心道这老家伙打架斗法不怎么样，逃跑放烟倒是一把好手，便不再管他，降下云头。

    这时石元庆已问清楚黑鹰道长事情的起因。

    原来寒冰仙子自从兵解转生归来，法力强了数倍，但她的寒冰教这几十年来在北地招惹了很多的强敌，寒冰仙子自忖以自己的法力应付仇敌绰绰有余，但寒冰教这么多仰慕她而来、真心依附她的豪杰可就未必挡得住外魔的侵扰，于是选定了寒冰林中一处寒冰蕊宫，修练秘法，要再上一层楼，将自身法力再提高再提高。寒冰林四季高寒，幸寒冰仙子自炼和阳丹服用，加上她已是金刚不坏之体，尽能支持。在蕊宫中闭关到第三十六天上，寒冰仙子猛然发觉，自己眼前时不时便出现许多幻景，头一次发现的幻景是毒蛇猛兽，寒冰仙子起初也有些意外，不知自己明明定力早已具足，为何会如此，及至毒蛇猛兽咆哮搅扰，忽然不见。她根基本厚，又仗着自己的金刚不坏之体，加上成道心切，索性把死生付之命定，凝神静心，静待大法炼成。岂知她闭关的日子更多，眼前出现的幻象也越来越厉害，越恐怖，去世的师长、惨死在魔头刀斧之下的父母和meimei，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眼前。眼前出现幻象，那已是修道人的大忌中的大忌，寒冰仙子惊愕之下，急忙收束心神，摈除外邪，已是稍有不及，她倏然发觉自己的小腹以下皆已麻木不仁，休说起身，就连坐也坐不稳了，这才惊觉了起来，可是这时为时已晚，真正的敌人，已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来的是个形态诡异的高瘦僧人。

    寒冰仙子倒在寒冰之中，气息奄奄。那高瘦僧人缓缓走近身前，脸上露出极为诡秘的笑容，对她说道：“你法力极高，定力又好，可是因你出身膏粱富贵之家，起初入道时虽是道心不净，然而根基深厚，又是冰清玉洁的处女之身，是百里挑一最好的灵体，最好可以用来作我替身，让我成就一段缘法。如今你走火入魔，道术尽失，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你灵体难得，因此我会让你活着，做我的傀儡，等到我将你身体中的灵气抽吸干净，那时我才还你一个全尸。”

    寒冰仙子又气又怒，不知自己哪里出现了纰漏，以至于让这样一个凶狠的敌人轻而易举就靠近了自己修道的蕊宫之中，还将自己控制住。好在她刚刚沾染外魔，身体的灵力还在，加上她已转生历劫过一次，定力早非常人，当即便强压内心的恐惧，吐气打通重楼，问道：“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害我？”说罢，用力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