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其一)
“老谢,放我下来!” “老谢!” “谢白翎!” 当疲惫不堪的马匹停下来的一刻,它再也支撑不住同时驮着两人疾驰的负荷,倒地的瞬间就口吐白沫当场毙命。 魏哲靠在树干上捂着腹部伤口,死死盯着眺望地平线,面色严肃的谢白翎,说道:“老谢,你听我说!我已经没法赶路了,你没必要带着我这个累赘逃命!” 谢白翎回头看着他,无言。 魏哲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谢白翎!你他娘的是谢府二公子!你好手好脚,一身武功之高是我生平仅见!你不能死在这里!放下我,以你的实力他们追不上!”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替我,替伍长,猴子还有青儿报仇!”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谢白翎平静地说道,转身走向马尸,拿起了挂在马背上裹着白布的长枪。 “谢白翎!老子他娘的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他奶奶的给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俩龙阳之好呢!”魏哲将染血的手指伸向怀中,摸出了那枚金戒指,递向谢白翎。 远处出现了成排的匈奴骑兵,仿佛无穷无尽,铺满了地平线。 “老谢……算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你走吧……替我对爹娘说声对不起,以后武安侯府的事情还得靠你多担待……还有,帮我把它交给姚鹂,以你谢家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她……” 谢白翎看了眼染上红血的金戒指,伸手去解白布:“你不会死的。” 黑色的枪尖枪身裸露在空气里,没有枪缨的长枪被崩出一个弧度,空气炸响。 谢白翎轻轻吸了口气,在魏哲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淡淡说道:“似乎只能如此了。” 匈奴骑军距离他们还有五百步,谢白翎卸下一身轻甲,面朝北方,白衣黑枪,长身而立。 有一样东西比匈奴人疾驰的骏马还快,自东北方向飞来,掠过战场,直直坠落在谢白翎和魏哲面前。 魏哲强忍着伤口崩裂带来的痛苦,提着刀踉跄起身。 烟尘散去,魏哲才看清那是个人,他面上覆着金色面具,一身漂亮的水蓝长衣因为沾染尘土看上去非常狼狈。 “咳,如果不用扔的话,可能会更好一点。”萧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点评道。 “是你说快来不及了,我才把你甩过来的。”幽盈捏着血色罗伞,缓缓落在树干上。她翘着腿坐下,饶有兴致地盯着萧煜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轰”,又是一道流光砸在魏哲跟前,这次是个劲装马尾女子。 虞晚雪提着长剑,对着萧煜示威性地挥舞道: “你们俩再丢下我突然消失,当心我砍你哦!” “你,你们……”魏哲觉得自己可能是失血过多,开始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他大抵是快要死了吧?否则怎会看到这般离奇的景象。 萧煜循着声音方向,上前行了一礼,道:“这位便是魏公子吧?在下北辽镇妖司萧煜,这二位是在下的朋友,多有唐突,望魏公子海涵。” “北辽?!” 魏哲又提起刀,却听谢白翎说道:“三郎,他们没有敌意。” 虞晚雪和幽盈同时盯向谢白翎手中的长枪,一人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另一人眯起竖状蛇瞳。 “见过谢二公子。”萧煜也向谢白翎行了个礼,说道,“时间紧迫,容在下长话短说。首先,可否请魏公子将你手中的血金戒交予在下,作为回报,在下可替二位解决眼前的麻烦。” 魏哲攥紧戒指,死死盯着萧煜无神的冰眸,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其他什么都行,唯独这个戒指……我不能交给你。” 萧煜浅笑道:“魏公子,虽说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在下还得澄明一点,北辽与天奉仍是敌对关系,在下……并无义务帮助二位退敌。尽管在下不愿这么说,但,魏公子可以将它当成一桩交易。” “为什么非得是它?你们到底是谁,有何目的……”魏哲在兄弟性命和戒指之间挣扎,谢白翎不忍看他忍着伤体如此煎熬,犹豫了一番,终于说道: “三郎,给他们吧。” 魏哲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目眦欲裂。 “三郎……” 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姚鹂姑娘。或者说,只存在天奉女帝,离瑶。”谢白翎轻声说道,“我亦不知为何你能借这……血金戒与古人交谈,但,早在两百年前,女帝离瑶就过世了。这也是为何当日,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原因。” “我曾想早些与你说明,但我担心你得知此事,在战场上会心生死志……” “抱歉,三郎。” “你与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 一瞬间,魏哲的眼神死了。他的世界死寂了,仿佛耳朵失聪,只能看见谢白翎在张嘴说着什么。 虞晚雪和萧煜跟着沉默,幽盈也别开了视线,似乎对魏哲的遭遇深表同情。 魏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姚鹂。 离瑶。 原来如此。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长的模样,笑起来会有多好看,生气的时候会是多威严…… 她最终辞世时,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悲伤? 会不会还恨着他? 一想到那个场景,魏哲的心就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紧紧捏住,拽着他沉向无边黑暗的水下,无法呼息。 他眨眼度过的光阴,便是她波澜壮阔的半生。 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魏哲摊开掌心,将金戒指递了过去。在戒指离手的瞬间,像是某样最为重要的东西从他的胸口被生生挖离,抽干了魏哲所有的力气。 他苍白的面庞一歪,靠在树上倒了下去。 “他太累了。” 谢白翎重新将长枪裹好,背起昏厥的魏哲,向着朝阳初升的方向走去。与萧煜身形交错的一刻,他淡淡说道;“希望北辽镇妖司……不会让人失望。” “请公子放心。”萧煜深深作了一揖。
望着谢白翎远去的背影,在一旁尴尬了许久的虞晚雪终于得了机会,问道:“我还是没明白,为何离瑶女帝足有十年的在位时间,却能与魏哲半年不到的时间吻合?” 匈奴骑军距离他们还有一百步,萧煜沉稳地答道:“这便是时空交错的结果……我们依靠手里的血金戒,全程旁听另一枚戒指主人之间的谈话,便发现对魏公子来说一日便是一日,但对离瑶女帝,便是半月甚至几十日才能与他说上话。” “离瑶女帝那么聪明的人物,岂会没发现异常?” “白缨游骑曾在离瑶女帝与草原战事之间灭过营,而今日白缨游骑也是受了埋伏,约莫半数折在了草原上……这便是巧合。而且,随着这法术持续时间越长,时空的割裂便会越显著,故而最后,离瑶女帝半年才收到一次信息。” “不仅没帮金氏夫妇找到女儿,还拖累了其他人,当真是……”虞晚雪失落地垂下头。 “虽然你曾在施法过程中sao扰过,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出在此……麒麟前辈提供的方法本可以直接定位到小漱金雀的位置,在下也的确感知到她在江南。” “但此法涉及岁月与乾坤,有什么东西就在她附近,其威能大到仅是它存在于那,便干扰了法术的效果,导致岁月乾坤逆乱。不仅影响到了漱金雀手中的血金戒,连这枚流落在外的戒指都受到了牵连,这才致使魏公子与离瑶女帝隔着两百年光阴相会……在下也很好奇,那存在究竟是什么?” “听着有些离谱。”虞晚雪甩了甩马尾,表示脑子不够用,“离瑶女帝与魏哲……我便是旁观者,亦感到意难平。” “这枚血金戒在历史中失踪千年,有过无数主人,偏偏机缘巧合下,连接了魏公子与离瑶女帝……所谓缘,便是如此。”萧煜说道,“于魏公子而言,难分福祸。” “这魏公子以后可该怎么办哟,那可是离瑶女帝,称得上他真正的初恋啊……” 幽盈侧目打量着萧煜,等待他如何回答虞晚雪的问题。 萧煜沉默了一下,说道:“可能,是与未婚妻从此相敬如宾,貌合神离……亦可能放下离瑶女帝,再结良缘。但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个人而言,在下当然期望魏公子一生幸福。” 虞晚雪撞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哎,那可是名震九州的离瑶女帝诶……换做你,你放得下?” 萧煜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麻烦虞捕头了。” 虞晚雪伸着懒腰迎向冲过来的匈奴骑兵,无奈地说道:“怎么说这次也算是我扯出的祸端,也该由我收尾。话说……” 面对数百吼叫着杀来的敌人,虞晚雪半眯的眼中盈着杀意,玉璃剑缓缓出鞘。 “这些家伙也时常sao扰我北辽边境军民吧?如此,顺手宰了这三百余人马我也没啥负担。” 这一日,边境上亮起了雪白剑光,绵延数里,有传闻说出现了不知名剑客,一人荡清了三百二十八骑匈奴悍骑。 边境上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