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险
01 阴天。 金柳黄走出衙门时,天空就开始落下细细雨丝,他像平时一样,步子轻盈,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脸的那种快乐不因眼前任何俗事而改变,一如既往,天真烂漫。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渐渐变粗的雨丝中都行色匆匆,彼此之间从不看上一眼,就算是对面来的人是熟悉的人,也同样形同陌路,仿似从不曾相识过,金柳黄在这条大街不知走了多少遍,毫不夸张地说,他闭眼睛行走也能知道脚踩在那块青石之上,太过熟悉,有时会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对任何事物都保留着一点陌生的距离,就是这点陌生的距离让他对世间有着不同的看法,算不上对,但能他习惯于这样。 习惯,有时看上去让人有些无关痛痒,但同时也让人十分无奈。 金柳黄想起第一次遇见苏东皇的情景,不由得妩而一笑,同样是下着雨,同样在这条街上,一个转身,却有点恍如隔世之感。 人生如梦,命运多舛。 他想起当初一个人刚来这里的时候,难免一阵难过,那年他才不过七岁的样子,就在这条街上,他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他的恩师剑魔白刃心,他清楚的记得,他为了偷一个馒头,差点被人活活打死,就在那时一个青瘦沧桑的老者救了他,从此便跟着他过上了漂泊的生活。直到十二岁那年,白刃心因病离世,了无牵挂的他再一次回到了这里,过上了乞讨的生活,距此已有五光景了。 白刃心不仅救了他,还收他为唯一的关门弟子,并将一生的绝学倾囊相授,他在白刃心那里不仅学到了绝世的剑法,也得到了应有的关爱,两人相依为命,白刃心陪伴了他成长,而他陪伴了他度过生命中最后的岁月,虽然,白刃心的离世,一度给他带来了难以忘记的悲伤,却也从另一面让他领会到人生无常的道理,因而,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坦然面对,这也算得是上天对他的另一种恩宠了。 02 他走进一家酒馆,捡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坛上等的花雕,几样小菜,拍碎泥封,满满倒了一杯,一仰头一饮而尽,不要看他是以乞讨为生,却从不亏待自己,他很懂得,喝什么的酒时配什么样的菜,吃什么样的菜时该喝什么样的酒,就在他正慢饮之际,从门外走进一个大头和尚,一身肥rou,他每跨出一步身上的肥rou就上下跳动一下,就好像那些rou不是长在他的身上,而是随便挂在身上一样,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每向前走一步都会大喘一口气,生怕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见如来一样,他脸形如盘,一脸的横rou中不乏慈善与悲悯,只是那对有些充血的眸子还是带着几许执着与贪痴,圆圆的脑袋上虽已剪断了三千烦丝,九个戒癍也分外显示,但在金柳黄眼中看来,他一点都不像一个吃斋念佛之人,是多是个花和尚罢了。 他一进店中,便向店伙计喊了一声,声如混钟,震慑人魄,道:“给贫僧来两斤女儿红,两斤牛rou。”说完向桌子上仍下一锭银子,夺地一声,银子嵌入桌子数寸,出手之快,力道之厚,无不让人咂舌惊骇。 金柳黄见此,也暗自惊讶,没有想到这大头和尚身手倒不错,就刚才这出手至少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了。 店伙计早惊得哆哆嗦嗦,那里还敢怠慢分毫,把酒和rou放到桌上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跑着离开了,酒馆中人虽不多,这时都不由自主地望着这个大头和尚,没有人敢说上一句话,就连呼吸之声也一次比一次小了。 大头和尚倒是大口吃rou,大口喝酒,从没有向周围人身上看过一眼,他那种心安理得的表情倒叫人无法与目中无人联系起来。 金柳黄看了几眼,觉得这和尚很有趣,要不是他那一身肥rou,让人见之生厌,他还真想上去搭讪一下。 窗外,雨声渐浓,大雨如弦,轻敲着窗外几棵芭蕉,落雨声声,春光隐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大雨之中,突然马蹄狂啸,金柳黄正待细闻,人马已到酒馆门前。 金柳黄睥睨看去,只见三匹大马稳稳地停在酒馆门前,一字排开,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马上三人都戴着竹子编成的斗篷,斗篷下一袭灰袍盖住了马的后半身,灰袍上落满了水渍,腰间分别挂着一把鎏金包口的弯刀。斗篷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面。 三人下马,大步走进酒馆,地板上顿时歪七扭八地多少许多湿脚印,他们来到大头和尚前便停了下来,大头和尚只顾着吃rou喝酒,对眼前三人视而不见,对眼前发生的事也充耳不闻,似乎只有吃rou喝酒都最重要的事情。 三人相互一视,接着向四周看了看,目光在移动的过程中,齐齐地看向了金柳黄,许久,才收目光。金柳黄佯装没有看见他们,也是自顾自饮。 三人在大头和尚对面坐了下来,斗篷上还有雨水在流,其中一人说道:“让大师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 大头和尚添添满嘴油后,笑道:“来喝一杯,暖暖身子。”说着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说话的男子二话不说接过一饮而尽,丝毫不曾犹豫。 金柳黄看了,不襟一笑,再一看那大头和尚满嘴油后,顿时笑微尽失,酒意也一时消失殆尽,暗自忖道:“这人还真不讲究,用这大和尚酒杯喝酒也不怕吐出来。” 大头和尚用僧衣擦了擦嘴道:“此次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说话之人一边拿下斗篷,一边解下腰刀,说道:“有事想请大师帮忙。” 金柳黄这时才看清,他不是别人,正是陈捕头。 大头和尚说道:“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再说!” 陈捕头道:“就在三天前,吴三爷家少公子与郑家公子全被人杀了,此时我在信中已为大师说了。” 大头和尚略一沉思,道:“信我看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杀人凶手?” 陈捕头道:“不错,不知大师可否帮忙?若有大师出手,我想抓到凶手便指日可待了!” 大头和尚笑笑道:“以我来看,此事颇不寻常,从伤口判断,能有此待功力的天下不出三人。” 陈捕头问道:“哦?” 大头和尚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从记忆中苦思一番,道:“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追查为妙,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陈捕头说道:“哎,官命在身,情非得已,我吃得就是这口饭,再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还望大师慈悲为怀,给我指条明道,此等恩情定当于以厚报。” 大头和尚说道:“即是陈施主如此相求,我也不好推辞,江湖上能有此功力之人,当排第一的是,冷面罗刹苏东皇,剑魔白刃心,木马锉沈仇富,除此三人,我还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将剑术练就如此境界。” 陈捕头一听苏东皇三字,顿时脸色苍白,脸上青丝毕现,就像让人狠狠地抽一一记耳光一样,连忙问道:“可是临安的苏东皇?”声音有些颤抖。 大头和尚一脸惊然问道:“想不到陈施主也知道苏东皇?” 陈捕头长叹一口气道:“我正好抓到一个凶手也叫苏东皇,听大师一说这才想起他来。” 大头和尚大笑道:“没有想到闻名江湖的苏东皇竟然成了阶下囚,陈施主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这等勇气让贫僧敬佩。”话语中充满了热嘲冷讽之意。 陈捕头当然听得出这样讥笑,忙道:“我当时并不知道苏东皇是谁?” 大头和尚又说道:“这难也是,那陈施主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陈捕头道:“要是他真是苏东皇,这事就比较棘手了。” 大头和尚沉声道:“不错,如果真是他贫僧倒想见识见识,我也想看看他有传说中的那么神?” 陈捕头问道:“那大师有何高见?” 大头和尚小声对陈捕头说了几句,陈捕头听了,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金柳黄听到这里,也并不感到奇怪,虽是如此但多少有些意外,他继续喝酒心中却在盘算接下的事情,有一件事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就是苏东皇明知道人非他杀,为何非要到衙门去?难道真的是他说的那里安全安静不成?这种理由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有些滑稽,苏东皇不明说其因,自己也不好追问,但他能断定这其中绝对有什么重要原因,眼前这个大和尚不知与陈捕头在合计什么阴谋,他得尽快将这些事情弄清楚,并将今天见到的事情告诉苏东皇才行。 雨下的更大了,大街的青石上雨水泛滥成河,天依旧阴沉如墨,没有一点放晴的迹象。 他走出酒馆,那个大头和已经有七八分酒意了,他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低沉着身子,正大口大口出着气,就像一个让人扼住了喉咙一样,显得那样吃力。 金柳黄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他也没有看他一眼,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向周围看上一样,在他的眼中除了酒和rou似乎不对其它事物感兴趣。
03 一出酒馆门口,就向衙门方向走去,刚要转过街角,就看到陈捕头及两位跟班从一家药铺走了出来,金柳黄怕让对方方看赶紧闪过一旁,心中暗思道:“他们来药店什么?难道…” 他没有过多去想,看着陈捕头及跟班又按原路近回了那家酒馆,他也折身跟在他们后面回到酒馆里,不过,他没有跟着进去,怕让发现,于是,就靠在窗下就像平时乞讨那样,当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他把耳朵贴在墙板上想听听他们再说什么。 只听陈捕头说道:“大师你要的东西我事来了。” 大头和尚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后,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金柳黄挺身向里面一看,不觉得一惊,他们竟然不见了,金柳黄一惊之下,也没有想这么多,赶紧向衙门跑去,他要在他们回衙门之前见到苏东皇才行。 等他来到衙门时,苏东皇已不在地牢里了,不但苏东皇不在了,连其他的犯人也不在了,一惊未平又添一惊,金柳黄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得不离开衙门另想其它办法。 他带着满心疑惑无精打采地在雨中漫步,就像是丢失了什么宝贝一样,心中空空荡荡的。 天色已晚,又加上乌云密布更让暮色苍茫了许多,两旁的店铺中透出惨淡的灯光,在雨中看上去分外妖娆。 这在这时,从雨中走来一人,金柳黄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他不是别人正是苏东皇,金柳黄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苏东皇对他笑笑道:“看样子今晚没有好心人了!” 金柳黄一如既往地笑道:“很正常的,这个世界上好心的人本来就少的可怜,你不是在牢里吗?” 苏东皇说道:“我这不正要回去吗?” 金柳黄问道:“回地牢去?” 苏东皇说道:“是呀,那里有吃有喝,比你在这里找什么好心人稳妥地多。” 金柳黄承认道:“有道理,有道理。”正在二人说话之际陈捕头带着两名跟班及那个大头和尚,也从雨中急急而来,见到苏东皇与他在很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 大雨倾盆,暮色苍茫。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就话,他们面面相觑如同路人,但彼此之间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大头和尚低着嗓子喊道:“阁下真是冷面罗娜苏东皇吗?” 苏东皇说道:“如假包换,货真价实,你又是谁呀?” 大头和尚笑道:“我是神刀火影门二堂主,酒rou僧鲁天火。” 苏东皇说道:“我与神刀火影门一向并无交情,鲁堂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鲁天火说道:“我只是路过,听说苏公子也在此就过来相识一下。” 苏东皇没有说话。 陈捕头接口道:“我不知道苏公子大名糊乱造此,请苏公子恕罪!” 苏东皇说道:“好说好说。” 金柳黄对苏东皇说道:“既然他们想认识你,你们就好好聊,我得去找好心人了。”说着便离开了。 鲁天火说道:“可否请苏公子喝上两杯?” 苏东皇说道:“我一向不喝酒,怕要扫鲁堂主的雅兴了。” 鲁天火并不介意说道:“无妨,喝杯淡水也行。” 苏东皇说道:“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鲁天火说道:“不敢,不敢。” 苏东皇说道:“既然鲁堂主如此盛情,我也不好推辞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们不去酒馆就在地牢中,免得跑来跑去的。” 鲁天火大笑道:“妙,实在妙。” 陈捕头有些为难道:“这个…怕…” 鲁天火道:“陈施主放心,有任何事情都算在我的头上。” 陈捕头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于是众便向衙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