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深浅
卢秋吟心事重重的撞进了王家,王瑾见了,紧皱着眉头,鄙夷的眼神一闪而过,心道,扶了这么久还是上不了台面。 卢秋吟一个踉跄,扑了上去,王瑾的前臂被抓的生疼,管事连忙上前来扶。 王瑾理了理衣服,没好气道:“谁这么有本事,把卢大人吓的魂不附体的,左不过几日未见,竟成了这副样子。” 卢秋吟也自知丢脸丢大了,掩饰的咳了两声,转而说道:“薄濯雪来了汾州,是奉了皇命的,如今想藏也不好藏了吧?” 王瑾闻言,大笑起来,“他说奉旨协查就是奉旨协查了?卢大人可有瞧见圣旨?再者,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凭他们能挖到哪里去?” 卢秋吟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来句,“薄濯雪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瑾最是厌恶有人拿他和薄濯雪比,薄家在南泷四州可谓是一手遮天,但王瑾自诩不差他哪里。 这么想着,能从薄家手里劈出条道儿来,自是不简单的。但他确实不如薄濯雪,有点小成就就自命不凡,偏偏忘了去细想,为什么他能从薄家手里走出来。 往往成就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他要你成就你自己。 王瑾冷哼一声,“就算南泷四州在他薄濯雪手里那又如何?如今这汾州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王瑾走到卢秋吟跟前儿,整了整他的衣襟,“从前他说了算,如今或以后,你怎知不是我说了算?” 卢秋吟听罢,犹如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醒了。 虽有了卢秋吟的配合,但左梅谦并无实质性的进展。汾州这些年的账可谓是一塌糊涂,要想从中找出点什么,还得先替他把账理好了才行。 屋外的更夫高声喊着“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左梅谦揉了揉眉心,抬手拿剪子剪断了烛芯,桌案顿时亮了许多,他轻叹一声,继续核对着账目。 在一堆赋税的账簿里,标着军饷那一本格外显眼左梅谦虽心生疑虑,但随即便将手上的账簿换下,细细翻看起来。 天不过微亮,左梅谦用冷水扑了把脸,披上外袍就匆匆出了门。 汾州以东有一处宅院,沉重的铜门上雕着云纹,刻在两扇门扉上的椒图嘴下衔着铜铺[1],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尊贵。 左梅谦站了许久,抬头看着匾额上“若显草舍”四个大字百思不得其解。刚巧有个出海的渔夫经过,左梅谦拉住他问道:“此处住的是什么人?” 渔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里露出了警惕之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梅谦有些踌躇,手掌来回搓着,憨笑道:“哦,就是瞧见这么一处威风的宅院,难免心生好奇,想着若是能一睹主人风采,此趟也算是无憾了。” 那名渔夫抬手一挥,“那你别等了。” “怎么说?” “这户不住人。”渔夫说的笃定,又觉得有些不妥,接着道:“反正自打这宅院建成就这么放着了,每月除了有打扫的仆妇来个几趟,平时见不到有人进出。” 左梅谦的心忽的就往下沉了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疲惫的神色被强行压下,眼底略显出的焦灼也被掩饰的很好。 左梅谦指着匾额,到底是不甘心,这才好不容易有了条线索,要是就这么断了,该查到猴年马月去。 “劳驾,您可知这牌匾上的字是何意?” “大概这户姓若吧。”渔夫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懂有钱人怎么想的,这样好的宅子偏偏叫什么草舍,那我们住的岂不是成了狗窝了?” “这姓氏还真是不多见,”左梅谦尴尬的笑了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多谢。” 那渔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小事儿、小事儿。” 卢秋吟整夜辗转难眠,早上醒来眼下青黑一片,刚穿上外袍,房门就被敲响,声音不大,节奏却快,显得有些着急。 屋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大人可起了?” 卢秋吟打开房门,边束着腰带边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左大人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左梅谦?他这么早来做什么?” 如今已拿不准左梅谦到底查到了什么,卢秋吟摸不到他的底,心里没个数,他有些慌了神,还真不知道到如何相处。便再三提醒自己,言语间该更小心谨慎些,万一抖落了些什么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左梅谦站在堂内神情严肃,卢秋吟见了不禁深吸了口气,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卢秋吟握了握拳又松开,扯开一张笑脸快步上前,“左给事中起的早啊。” 左梅谦行了礼,“卢大人。” “左给事中还未用早饭吧?不如一起。” 左梅谦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卢秋吟就已经拉着他,将他带了过去。
“卢仲,多备一副碗筷。” “卢大人......” “左给事中,若猜的不错,想必是有些事想向我求证,坐下边吃边谈,如何?” 左梅谦虽是无奈,但也实在拗不过。心道,这饭桌上谈事的毛病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改变不了,只得入乡随俗了。 汾州的小菜很是有名,腌制的小海鱼香酥甜辣,配上清粥最是开胃。左梅谦不知是吃不惯,还是事压心头,只觉得有如嚼蜡。 左梅谦放下碗筷,轻叹了一声,“卢大人,下官就直言了。” 卢秋吟自觉是躲不过,倒也坦然接受了,“左给事中请问。” “东郊有座宅子,名为‘若显草舍’,不知卢大人可知是那宅子的主人是谁?” 卢秋吟放在膝上的手收了收,拽紧了衣袍,面上却毫无痕迹,“那宅子的主人很是神秘,本官也有所不知。” 左梅谦也不想卖关子了,“天圣年间,那片地方有条粮马道,如今那宅子建在了粮马道上,若卢大人说不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卢秋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这些年既能稳坐汾州州府,又能游刃有余的周旋在薄王两家之间,若真如表象所见,那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卢秋吟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心中早已有了对策,自然镇定自若,甚至能将话头抛了回去。 “左给事中远在酆都,对汾州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口中所说的那条粮马道从未启用过,擅建宅院,不论是宅子的主人还是批示的州府,都不敢承担这样重的罪名。左大人可以去查南泷四州的账目,历年来,所有的军饷与辎重都是出了涟州港口后,便由泉州粮马道直达曲州,继而运往虗州的。” 卢秋吟顿了顿,“左大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还望谨言慎行。” 左梅谦不慌不忙的抽出一本账簿,推到了卢秋吟面前,言语轻淡,似风似雾般缥缈,却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卢秋吟的耳朵里。 “那还请卢大人好好解释一下,为何天圣三十二年,军饷要从汾州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