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信王殿下的忠孝之心(六千字大章求月票)
正当秦二宝在营中来回踱步以筹谋取胜的时候。 徽山山麓,北侧,南京勤王大军中军帐中,也是灯火通明。 “此战我等不能与辽东军针尖对麦芒,若是正面对决,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袁可立坐在帐中上首位置,其人虽已过花甲,一席白袍,精神矍铄,一双眸子端是洞察人心。 “所以引其来攻,我等以逸待劳,借助地形优势与其决战,扬长避短,才是取胜之道!”袁可立望着帐内诸将,眉宇之间有着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坚定:“诸位觉得如何?” “他秦二宝又不是王琦,若是那王琦亲至,我等还畏惧三分,可是一个小小的齐国公府上家奴,也配率领五万大军来攻,”吴襄面带冷笑:“此次徽山湖决战,我会让其知道什么叫做取死之道!” “哈哈,看起来,吴大人很有信心啊!”吴襄对面,此次的先锋总兵官左良玉轻抚长髯,笑道:“吾观那秦二宝也是莽夫也!无论如何建奴覆灭,人人都知道是王琦的功劳,没有王琦赴辽,秦二宝等人恐怕早就跟着熊廷弼被赶出辽东了!” 随着左良玉的玩笑话,落在帐内诸将的耳中,各人反映不同,有附议者,有建言者,也有沉默不语者。 其实左良玉说这话,也是事出有因。 当时王琦回京,整个辽东战场上,祖大寿和秦二宝之间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甚至有一次,秦二宝麾下一守备官和祖大寿治下一游击将军相约在四平堡附近想通过实战演练阵法。 而当时左良玉即为游击将军麾下守备官,时候被王琦发觉,丢官去职,才来南京城找活路。 这一次,因为北京城宫变事件,左良玉被南京方面从新启用,授予游击将军官职。 所以才有方才嘲讽秦二宝的话。 “无论他秦二宝作何打算,我军按照前期计划而动,以逸待劳,等待叛贼来攻这几天敌军斥候在我军营前多有窥探,让前哨多加留意。” “谨遵总督大人令!” 随后,袁可立吩咐两句便令诸将退下:“吴总兵和左大人留下,其余人先行下去吧。” 不多时,帐内只剩下袁可立三人,烛火摇曳,让三人的影子都有些扭曲。 “此战必定艰苦卓绝!”袁可立坐在桌子后面,望着帐中的沙盘,开口时候,表情已经和方才诸将在时大有不同。 艰苦卓绝四字一出,左良玉和吴襄皆是默然不语。 是啊,方才之语只是稳定军心罢了。 谁不知道秦二宝在辽东的威名呢? 王琦麾下第一总兵官,岂是浪得虚名? “末将和左大人率兵离去,南京城长江一线里就全靠大人了!”吴襄看着袁可立:“秦二宝麾下那辽东铁骑,向来是以一当十,大人若实在不敌,退回长江一线,固守南京即可,他秦二宝孤军深入,断然不敢进逼的。” 袁可立的眸中带着坚决和无畏,看向帐内两个下属将官:“此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将这里你们无须担心,我要的是北方地覆天翻!” 说这话,袁可立已经长身而起,走在帐中沙盘位置,以手指着一处山地:“你二人率军沿着砀芒山一路北上,只要越过黄河,便能直插京畿所在,届时他王琦敢让驻守京师的一万人马出顺天府与我决战吗?恐怕只能眼睁睁的看我王师在京畿四处清算他议院残党,嘿,所以说固守一处又有何用?他王琦自诩算无遗策,辽东十万兵马,分出五万驻辽东,另外一万平山陕,还有一万驻京师,剩下最后两万人马就想要来我南京城一遭!痴心妄想!” 袁可立眉宇间杀气腾腾:“此计若成,可使我朝幽而复明!若是不成,你二人且成仁取义,我自当在南京城为伱等立祠树碑!” “属下必不负大人所托!此去,必让他北方诸省地覆天翻!” “大人,史大人前来求见!”正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史可法前来求见的声音。 “这个时候,史可法前来,所为何事?”袁可立眉头微皱,挥了挥手:“你二人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不多时,一身长袍挂披的史可法风风火火的掀开大帐走了进来。 “刚刚开完会?”史可法刚一进帐,便看到了帐中数把椅子。 “这几日叛贼动静不小,以防万一吧,”袁可立看着史可法,这位千辛万苦从北京城跑回南京,甚至是唯一一个在政变之后还见过皇帝本人的南京官员。 “史大人风尘仆仆,有事?”袁可立伸手请史可法坐落。 将北上的披风摘下,顾不得桌上茶水新旧,坐在那里史可法咕嘟嘟先饮了一杯。 砰! 茶杯放在桌上,史可法喘了几口气才扭头看向袁可立:“袁大人,前几日南京城接到消息,议会已经正式成立了。” 袁可立盯着史可法,等待其下半句话。 因为议会成立的时间,王琦早就通报天下诸省,南京城内几乎无人不知。 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跑来前线,袁可立觉得史可法没有这么无聊。 “是信王信王到南京了,”史可法的表情,落在袁可立眼中,好似带了一丝的期待。 “信王?”袁可立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被权臣囚禁于北京,皇帝亲弟弟从封地前往南京——怎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点了点头,史可法的双眸盯着袁可立:“我来此便是传递南京诸公的决定。” “哦?”袁可立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是一个疑问语气。 “信王不日即将抵达前线,以壮声威!”史可法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还请袁大人照看!” “这”袁可立原本想说,信王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皇帝还没有死呢,就开始作秀了?南京诸公也能同意?这不是胡闹吗?但是话到嘴边,只是叹出一句:“阵前危险,殿下冒然前来,实在是没有准备啊!” “无妨!就露一个脸,让天下知道信王殿下营救皇帝的心意即可!”史可法好似看出了袁可立的心思,伸出手在其胳膊上拍了拍:“形势所迫,礼卿,有劳了!” 知道史可法离去,袁可立的眉头都没有再舒展开来。 这不是胡闹吗? 皇帝还么有死呢! 信王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在天下人面前露脸? 南京诸公是干什么吃的? 若是让北京城的皇帝知道,岂不是寒心? 站起身子,袁可立在帐内转了几圈,末了,只能无奈一叹:帝王家事,吾辈何忧?尽人事,忠朝廷罢! 五月中旬,天气已经乍暖还寒,阴晴不定。 几乎一夜未睡的袁可立胡乱洗刷了之后便披了单衣,走到帐外。 袁可立刚刚站定,远处便有骑兵驭马而来。 “大人,斥候刚刚传来消息,叛军今早生火做饭,校场杀牲了!看样子是要发兵进攻了!” “这么快?”袁可立闻言一惊,赶忙上前取过信件低头看去。 嘶!!! 果然要动手了! 袁可立抬手道:“去,让吴襄和左良玉过来见我!不”思考数息,袁可立还是补充道:“让所以游击以上将官皆来我营中!” 言罢,转身回帐而去。 咚咚咚!!!! 随着聚将鼓的声音响起,半柱香时间不到,袁可立帐中便聚集了十余将官。 “斥候最新来报!叛军即将发兵攻我!”袁可立的眸间尽是杀气:“最晚今天夜间,最早一个时辰之后!” 此言一出,诸将皆神色一阵。 “除吴襄、左良玉麾下一万三千人待命,其余守备营以上将官皆披甲上马,准备与叛军决一死战!”袁可立没有对秦二宝这个对手报任何的侥幸心理,辽东出来的将官,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同时阵前杀伐,也容不得丝毫的胆怯。 袁可立横眉竖目,对着帐内诸将低声道:“传令下去,阵前退却者杀无赦,奋勇杀敌者赏万金!” “末将遵命!”帐内诸将轰然一诺。 “刘亮其率先锋营在前!” “赵越率领骑兵营攻其侧翼!” “步兵营由柴图率领!” 不多时,帐内诸将皆领命而去。 只剩下吴襄和左良玉。 “老夫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剩下的事情就靠两位,”袁可立望着帐内剩下的两位将领,起身深深一拜。 ———— 朱由检本来不打算去往徐州府最前线的。 毕竟作秀嘛,只要到南京城,在临时内阁和六部大臣面前发表一番感人肺腑,忠孝动天的宣言,再捐出一些自己攒下来的数十万两银子,不就可以了? 但是在看到高攀龙那张警惕和疑惑的表情时候,朱由检便知道自己要搏上一搏了。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在作秀。 尽管自己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在作秀。 但是当朱由检提出,自己要去往徐州府前线,为营救皇兄贡献自己的那一份力量的时候,所有人都默许了自己的举动。 无论如何,朱由检能去往徐州府,已经是对营救皇帝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贡献了。 而且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呢! “还有多久到袁总督大营??”此时的朱由检坐在路边一个茶棚,身旁是数百护卫和五个随身侍奉自己的贴身宫人。 “回殿下的话,按照目前的速度,大概明天中午时候,抵达沛县,只要到了沛县,就会有人来接咱们了。” 受了三四天颠簸的朱由检脸色通红,喘着气强行维持这位王爷的威严。 瞄了一眼四周,茶棚老板此刻抖抖索索的正在给自己的煮茶,店小二远远的朝着自己叩头见礼,而更远处的大道上,许多的行人都围在那里,远远的观望着。 这个时候,能见到在街边茶摊坐一坐的贵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这一路走来,果然没有错! 看到四周围拢过来的百姓,朱由检内心暗爽不已:自己在民间的名声越大,日后希望就越大! 反正皇兄落在王琦手上,那是绝对不可能活着出来了,那么,大明的天下,是不是有希望,让自己来执掌呢? 前些日子,王琦在北京新建议会,传回来的消息,皇兄在大殿上被王琦评为:望之不似人君!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由检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了。 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望之不似人君? 那不就是说不配当皇帝嘛? 如果皇兄不配,自己这个弟弟配不配? 那一瞬间,朱由检都想要问问王琦——信王可坐天下乎? 可惜问不得! “王爷,茶来了!”贴身太监将新煮好的茶水端了上来。 低头闻了闻溢出的茶香,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旅途劳累,喝上一杯新采摘的毛尖,最是解渴! 朱由检出行都是携带日常饮用的茶叶和山泉水,方才只是用了茶摊的地方罢了。 “记得给钱!”朱由检吩咐了一句。 “奴婢已经给了,”侍从躬身点了点头。 “嗯,不错,”朱由检饮了几口茶,微微抬头,望着远处山峦,眸中带着一丝希冀:“若是明日抵达大营时候,战事已经结束,该有多好啊?” “殿下洪福齐天,祖宗保佑,必能为勤王大军带来好运气的!”侍从在旁边拍着马屁,脸不红,心不跳。 “嗯,本王有预感,强烈的预感!”朱由检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晌午时候,沛县临时接待信王殿下的宅院中。 朱由检刚刚用过午膳,饱腹之后,困意袭来,想要去榻上歇息片刻:“若是有使者来,直接叫醒本王!” “遵命!” 朱由检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外传来声音。 “信王殿下,府外有朝廷甲兵抵达!” “这么快?”朱由检一愣,没有等其反应过来,便有披甲兵卒进了院子。 “末将拜见殿下,受袁总督所托,前来迎接陛下往大营一趟!”跪在院子里的甲兵腰配长剑,威风凛凛,望之便是勇武善战之辈。 “我大明的甲兵皆是如此威风吗?”朱由检此刻忘记了被打搅午睡的不悦,起身走到院中,啧啧道:“起来吧,如今徽山一线,战况如何?”
“回殿下的话,今天一早,末将出发时候,我军正在整军备战,叛军一方也在集合,决战应当就是近几日!”长身而立的甲兵如实回道。 “你以为,胜算如何?”朱由检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末将以为,勤王之兵乃是正义之士,”披甲兵抬起头,目光炯炯,声音嘹亮至极:“我军必胜!” “好,好一个必胜!”朱由检一拍手:“本王最喜欢你这等勇武之兵,等大军取胜,回到南京之后,重重有赏!” 今天一早便听到喜鹊在院中喳喳直叫,想必是大胜将至,就连飞鸟都来报喜! 披甲兵闻言一愣,好似是没有见过这般小气的王爷,怎么还画饼呢?但是出于职业习惯,此君还是干笑两声,低头谢道:“多谢王爷恩赏!” “事不宜迟,出发吧!”朱由检觉得一路走来,各种事情都预示着此战大明必胜!正义必胜! 沛县距离徽山一线大概二百里的距离,驭马而行,大概三四个时辰便道。 果然,日落余晖时候,几乎已经快要散架的信王殿下终于望见了前方旌旗飘展的大营。 终于到了! 中午吃的太饱,这一路下来,朱由检几乎要晕厥在马上了,腹中翻腾,几次停马在路边呕吐,却只能吐出胆汁。 吁!!! 随着前方披甲兵勒马而驻,迷迷糊糊的朱由检望见了大营门口的一众将领。 “本王到了!!” 坚持到这里的朱由检双手一松,身子一歪直接从马上掉了下去。 “殿下!!” ———— 朱由检是被熏醒的,确切的说,是帐中那种长久留积下来的腥膻味道,让昏睡的中朱由检几乎无法呼吸。 “本王要喝水!”朱由检缓缓睁开双眼,嗓音干哑,那种晕厥感依旧强烈。 “殿下,水来了!”侍从殷勤的为朱由检端上清水。 被扶起来的朱由检低下头,张嘴饮了一口。 活过来了! 朱由检这个时候才能好好观察自己所在的大帐:除了大,几乎没有什么华贵装饰,连身下这个床榻,估计都是袁可立临时搭建的。 “殿下可醒了?”帐外,传来袁可立的声音。 “让袁大人进来,”朱由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 “下臣拜见殿下!”袁可立并不希望朱由检来此作秀。 耽误正事不说,自己还要照顾这位王爷,南京那些人简直是添乱嘛! “袁大人辛苦了,”朱由检被侍从搀着从床上颤颤巍巍起来,走到袁可立近前,将其扶起:“为国事,cao劳太甚!” 抬起头,袁可立看着好似受尽了千辛万苦才抵达此处的信王爷,有种莫名的排斥番感:政治作秀?皇帝还没有死呢! “回殿下的话,国事乃是臣的本分,倒是殿下,留在湖州封地即可,何必如此辛劳?” 话里有话! 朱由检眯起眼睛,注视着这位统兵大将,微笑道:“本王来此,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为了皇兄的安危着想,袁大人坐吧!” “这几日,战况如何?什么时候可以拿下叛军?什么时候可以北上京畿,直捣黄龙?什么时候可以将王琦执于君前?以上总总,可有认真谋划?”朱由检这一连串的问题,是来之前已经拟定好的,好显得自己这位信王爷关注战况,关心皇兄! 此刻,若是王琦在此,恐怕会道一句:殿下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还是如此?殊不知大明朝多少精兵良将,被你这催命符一般的旨意,葬送沙场之中。 “殿下,军国大事,不是儿戏,不能凭借臆想而为之,”袁可立不会给朱由检留任何面子,什么时候,小小的藩王也能过问军国大事了?直接一句话给驳了回去。 自己这个总督大臣,在这里给朱由检见礼,是看在其捐输的五十万两银子,而不是什么信王爷的名头! 听到袁可立的话,朱由检刷的一下,脸色一白,嘴角都下意识的抽搐着。 堂堂信王,被你给这般欺辱? “殿下,这几日还请你留在帐中,不可随意走动,每日的饭食自有人为陛下送来,军中不比湖州,若是没有令牌而被巡查发觉,需军法处置!还请陛下注意些,”袁可立再次一拜,不再理会朱由检,起身离去。 望着袁可立远走的身影,朱由检身子都在微微抖动,拳头嘎吱吱握的直响。 “殿下,这袁可立,看起来,比之当初魏忠贤还要跋扈啊!此人断不可用!”侍者靠过来,小声嘀咕着。 “无妨,且看他能否灭掉那秦二宝,若是战而胜之,本王倒是高看他一眼,若是战败,就休怪本王无情!”一挥袖子,朱由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周身气势升腾,好似已经是执掌九州万方的帝王一般。 而此时,桃山山麓,大营校场。 两万余大军已经开始按照各自的营属整编而动。 “先锋营冲锋,先行冲垮对方的阵型!” “弓手在后掩护!” “枪兵列阵在前!” “甲兵护卫!” “骑兵收割战场!” 秦二宝骑在马上,不断地发出军令,而其身旁传令兵来来往往,匆匆而去。 咚咚咚!!! 鼓声如雷,桃山山麓桃花纷飞,原本的美丽浪漫,在马踏刀掠之下,变得异常妖异。 “面对敌人,唯有灭杀之,不可心存怜悯或者胆怯!”秦二宝抽出长刀,寒光凛冽,杀气腾腾:“退却者,死!” “杀!!!” 马踏桃花,急奔如雷! 一时间,大地都在微微震颤,犹如海浪翻涌,犹如天雷炸空。 “怎么回事?” 原本已经在榻上安睡的朱由检豁然起身,盯着一旁桌面上微微抖动的茶杯。 这位信王殿下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难道是敌军杀来了?? 这么快? 哗啦一声,大帐被猛地掀起。 朱由检闻声悚然一惊:“何人闯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