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戴明归来
圣历一一二五年春,东赣国临川。 在外已经游历了一年多的戴明和陈姣,此时正坐在临川的一家茶馆,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茶点,一边不时盯着前方的一处宅院。 那宅院是一处无名小院,连通着一处名叫李府的宅邸。那李府,现下门庭清冷、装饰陈旧,但看高门大院的样式,想必往日也曾辉煌过。的确,三十年前,它曾是东赣国相府,彼时的李府主人李文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东赣朝廷体制大体与宗主国瓯越类似,也是文武并举,以文抑武,对“中进士、点翰林”最是推崇。李老爷年轻时便是才情冠绝临京的大才子,后来自然是顺利考中进士步入仕途。再后来,他出任东赣国宰相,这也是这李府如日中天的时候。李老爷与原配夫人感情深厚,不过膝下只有一子两女,李夫人对儿子这个独苗苗很是宠爱,慈母多败儿,这也导致了这儿子后来到处粘花惹草,欠下一堆孽债。 本来,这相府子弟与那五云门弟子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戴明是例外,他正是当日那女子出逃相府时带走的孩子。 戴明从小长在五云,但不像青风青木桐青宁那样,不随峰姓。所以,在成长过程中,他也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好奇。但师父燕南飞为了让他潜心修炼,也只说他是自己捡的孤儿。燕南飞甚至胡诌了一个故事,说是一日做梦梦见一戴姓女子抱着孩子向他走来,醒来当日便捡到了他,因此为他冠以戴姓。 这个蹩脚的谎言,对付一下小时候的戴明还有林有等人倒是无妨,但随着戴明年岁的增长,他也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来历。尤其是15岁那年,当他听说了林有的身世,也暗暗怀疑自己的身世可能不像师父说的那般简单。不过,当时他被林有的刻苦感动,师父也没松口,也就不了了之。后来,他突破梵境与林有一同游历,再后来,他怀着天才的修为游历归来,这中间始终也没时间认真去探究自己的身世。直到陈姣突破梵境,二人打算携手游历大陆,他的师父燕南飞这才在他们临行前,主动和他说起了他的故事。 多年前,东赣国宜州靖县,有一个戴姑娘。戴姑娘本是猎户子弟,虽然家贫无依,但天生美貌。有一日她走在宜州街市,与一锦衣贵公子邂逅。贵公子见到美貌的戴姑娘,心动不已,而戴姑娘见那贵公子气质高贵、谈吐不凡,也是颇有好感。贵公子旋即展开追求,二人很快便堕入爱河。公子以玉佩相赠,海誓山盟约定永世不忘。 不久,戴姑娘被接入了贵公子的府上,这时候她才知道这贵公子原是东赣国掌权的宰相独子李玉。戴姑娘涉世未深,不知世道险恶,本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万万想不到这相府贵公子的女人众多,而那正室又是一个善妒之人,她在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初始她还有李玉关照,勉强还能在相府有一席之地,后来李玉移情新人沈姨娘,对她也不再过问,这使得她在相府的地位和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而那正室,对她更是百般凌辱,加上沈姨娘的排挤,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为了孩子只得忍辱偷生。本以为有了孩子日子能有所改善,想不到非但没有改善,还惹得不会生育的正室更大的醋意,若不是怀胎期间有老太太管着,只怕早就被人谋害。但她生下孩子后,老太太对她不再过问,正室开始联合沈姨娘向她发难,要置其于死地。在一次侥幸躲过谋害后,她便筹谋着逃走,终于在一日趁着夜色带着孩子逃离了。只可惜,她没几天便被相府爪牙找到。被擒回相府后,很快便夭亡。据说,是被活活打死。 她的孩子活了下来,被舅舅送入了五云门。孩子的舅舅名叫戴天,母亲叫戴月娥,日月并明,舅舅给他起名叫戴明。 他静静地听着师父的叙述,很平实的语言,却揭开了他血脉上最痛的伤疤。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但脸上的泪水早已将他出卖。痛哭之后,师父给了一把长命锁,一把有着日月图案并刻着“戴明”二字的银制长命锁,是他舅舅临别之际留下的。年岁久远,这银锁也早已发黑,但戴明拿着银锁,却倍感温暖,这里有家人的温度…… 戴明脑海里回想着师父的话语,眼中却一直留意着那处小院。李相早已亡故,现今的李府也早就没落,李玉不是斗士,且沉迷酒色,只靠着李相当年置办的一些家产过活。没有朝廷护卫,李家早已不足为惧,以戴明如今的修为,再加上陈姣,就算杀上李府也是完全可行。但师父讲的也是只言片语,而且年岁久远,他要找到当年的知情人再查证。而且,如果舅舅是斗士,那多半还在世,他也要找到他的亲人。他打算从小院入手调查,这是李府管家的居所。 午后的阳光洒在临京的街道上,春日的暖阳和煦温柔,也让人隐隐有些困意。等待了多时,二人终于等到一个老者推门入院。戴明立即叫来茶馆店小二,确认那老者就是李府管家后,便与陈姣迅速上前。 敲门,等待。很快,刚刚关上门的老者又开门探出头来。看到两张陌生的年轻面孔,便疑惑地问道:“两位找谁?” “请问是李府管家吗?”戴明反问道。 “老朽正是。” “便是找你,有事相询,可否对面茶馆一叙?” “二位是什么人?为何要找老朽?” “老人家,我们是五云门的弟子,并无恶意,详情你去了便知。”一旁的陈姣解释到,同时也拿出了象征五云门弟子身份的紫云牌。 管家接过名牌看了,又犹豫了一会,还是跟着二人去了茶馆。 茶馆里的一处包间,几人相互客套后,很快便进入正题。戴明说明了来意,问起了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老人家,三十年前,是否有一戴姓女子嫁入李府?” “三十年前?”管家听了,疑惑地望向二人,见二人不似玩笑,也便认真回想了起来,边想还边说道,“三十年太久,老朽这记性怕是要想不……”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三十年前倒是真有一个戴姨娘入府,不过……”管家欲言又止。 听了管家的话,戴明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热切,或许他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不过管家刚想起就又停住了话题,警惕地向着二人问道:“两位看起来年轻,问这三十年前的旧事,是所为何事?” “我们是来报恩的,三十多年前那戴姨娘于我们先人有恩,父母临终交代,要找到戴姨娘报恩。前些年我们自己日子也不好过,直到近年来我们才小有所成,这才来到临京,叨扰老人家打探消息。”陈姣早就想好对策,说着便拿出一张瓯越银票递与了管家。管家见状,连忙推辞,但陈姣还是执意把银票塞到了管家手里。 拿人钱财之后,管家开始慢慢回忆起了往事。三十年前,确实是有一个戴姨娘被现在的李府老爷带入府中,不久她便生下一个孩子,但还没取名就不知所踪了。戴姨娘后来听说暴毙身亡,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从出现到消失,前后不到一年。他那会才是普通下人,接触不多,也记得不深,能回忆的也就这么多了。 戴明又趁机问了关于他老爷、夫人和戴姨娘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大意是初始老爷对戴姨娘尚可,后来就没怎么提起了,夫人那边对戴姨娘怕是不怎么样。管家也是闪烁其词,也许是年久遗忘,也许也是不敢说得太多。这样,戴明得到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不过毕竟年岁久远,能确认母亲的消息已经很好,其他的他也不敢奢望。 管家告辞之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着二人说道:“如果想知道戴姨娘的事,或许还有一个人比我更熟悉。” “谁?” “李三,李府的家奴,当年戴姨娘于他有恩,或许他会知道更多。” 听了这话,戴明二人眼放精光,赶忙问明李三情况。而随着戴明归来,随着他查探的深入,他母亲的印象和当年真相,也慢慢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