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身陷囹圄〈四〉

    杨经武他们现在再也不把吃不了的馒头拿给刘昆他们了。

    杨经武他们规定，晚上睡觉的时侯是不能大便的。——当然，他们三个是例外的。——他们说晚上睡觉的时侯大便，影响他们的睡眠。不过刘昆那天晚上值班的时侯，突然想大便。他忍了又忍，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告诉和他一同值班的河南人老魏，说自己要大便。老魏让他忍着，可是他感觉屎已经到了肛门那里了。最后当他迫不及待地走上蹲坑，解下裤子蹲下去的时侯，内裤上已经沾上了一点大便。杨经武他们规定，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大便的时侯，脸一律得冲着墙，屁股朝外。可是刘昆此时哪顾得了那么多。他这次是屁股冲墙，脸朝外大便的。

    大便的时侯，刘昆尽量减小动静。他希望自己的行为不会被杨经武他们发觉。

    “早知如此，白天的时侯，就不应该忍着。”刘昆在心中说道。本来他白天的时侯就想大便，可当时他忍了一会，忍过去了。在这里，除了杨经武他们三个，其他人大便是要向杨经武打报告的。得到允许之后，还要向他请求用点手纸。手纸不能用的太多，否则会遭到训斥。而大便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同样会遭到训斥。因为这些原因，刘昆每次要大便的时侯，总是尽可能地憋着，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解决。

    大便过后，刘昆看了一下通铺上正在睡觉的众人，没有人醒过来。他放下心来。至于老魏，他相信他是不会说的。因为他有把柄掌握在自己手上。

    老魏也是河南人，长得奇瘦。他是因造假证被抓进来的。老魏患有甲亢。这种病的特点就是人吃的特别多，可是饿的也特别快。看守所每人每天的伙食供给，实际上还不够他一顿吃。他每天的饥饿感比其他人更甚。有两次晚上值班的时侯，他偷偷地从门后的墙角拿一袋方便面用自来水泡了吃。之所以用自来水泡是因为泡过之后吃起来不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不过刘昆值班的时侯大便的事最终还是暴露了。因为大便在体内停留的时间太长，拉出来的时侯就特别臭。当时睡在通铺上离厕所最近的那个人被大便的臭味给熏醒了。虽然因为瞌睡他没有睁开眼睛，可是他知道有人在大便。早上起床的时侯，他嘀咕着说：“昨天晚上谁大便了，拉出来的屎那么臭，快把人熏死了。”

    他的这句话让杨经武他们马上开始进行追究。他们不能容忍别人违反他们定的规矩。

    刘昆惴惴不安地承认了自己晚上大便的事。

    “以后咱们吃不了的馒头全部扔进厕所，不要给他们了，免得他们吃多了晚上又要大便。”杨经武对陈强说道。

    就这样，杨经武他们吃不了的馒头，再也不拿给刘昆他们了。负责侍侯杨经武他们吃饭的人依照他们的吩咐将他们吃不了的馒头掰碎了扔进厕所，用水冲走。刘昆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残忍的人。这让他感到震惊。

    杨经武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包子、奶粉、榨菜、方便面每天都不断，馒头吃不了扔进厕所，可是刘昆他们却每天，不，应该说是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饥饿的煎熬。虽然他以前在外面有过因身上没钱而挨饿的经历，可是象这样长时间地遭受饥饿的折磨却还是第一次。刚开始他还因身陷囹圄而忧愁，可是现在饥饿让他忘记了忧愁，让他不能思考。他不再去想自己的案子会怎么处理？自己什么时侯能出去？他的头脑中所有其它的思想都消失了，而与吃，与食物有关的思想意识却越来越强烈。他的头脑中总是无法抑制地出现有关美食的幻想，如同他在***中总是出现性幻想一样。他曾经象着了魔一样地陷入性幻想中欲罢不能。可是，现在，性，女人——这些东西已经完全从他的头脑中消失了。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食物。不求美味佳肴，只要能吃饱就行。他现在觉得能顿顿吃上饱饭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每次吃饭的时侯，分发给自己的馒头虽然又黑又硬，奇形怪状——估计在外面，连乞丐都不吃——可是他却觉得非常美味。在外面的时侯，他从来没有觉得馒头有这么好吃。看着侍侯杨经武他们吃饭的人将馒头掰碎了丢进厕所，他心里总是又心疼又愤怒。这些人渣，他们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白天和人闲谈的时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谈到吃的东西。他跟人谈家乡的美食。什么热干面、浆面条、烩面、油烙馍，还有胡辣汤，米酒汤圆......当然，不光是谈家乡的美食，也谈其它地方的美食。谈起这些美食的时侯，他会想象着这些美食就摆在他面前，热腾腾的，冒着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个时侯，他会变得异常的兴奋，并且会暂时忘记了饥饿。可是等到过后，饥饿感却更加强烈。

    因为饥饿，白天的时间是很难熬的。刘昆他们真的是吃了上顿盼下顿。尽管那每餐少得可怜的定量根本无法缓解他们的饥饿，可是每到开饭的时侯他们仍然兴奋异常，早早地拿出饭碗等侯着。馒头分发到自己碗里以后，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恨不得一口吞掉一个馒头的欲望，虽然早已饥饿难耐。看守所的馒头就是不一样，虽然没有外面的馒头做的好看，可是外面的馒头是好看不好吃，而这里的馒头，虽然奇形怪状，如同出于八岁小孩之手，可是那味道却胜过外面的馒头不知多少倍。看守所的馒头实在是独一无二的。光是那香味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外面的馒头是没有这种香味的。刘昆把馒头拿到手里以后，先是贪婪地闻馒头的香味。这么好的东西，两口吃掉太可惜了。他要细细地品味，就象那些上流社会的体面人坐在装修考究的别墅里端着高脚杯品味法国产的高档葡萄酒一样。他要充分调动自己的感官，享受美味的馒头带给自己的快感。他轻轻地咬，慢慢地咀嚼，尽量延长馒头在口中停留的时间，细细地品味着美味的馒头给自己带来的味觉上的享受。不过，旁边的老魏可就没这么文雅了。他总是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因为吃相难看，他经常遭到杨经武这样的训斥：“老魏，悠着点，别那么猛，没人跟你抢。”老魏这时侯总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但过后又复如此。

    因为饥饿，刘昆总是感觉白天的时间太长，太难熬。他喜欢晚上。因为晚上睡着以后，人的思想停止了，神经系统和感官的活动也停止了，饥饿感也消失了。不过头脑中残留的意识让他经常做一些和美食有关的梦。在梦中，他大快朵颐，面前是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他总是在这样的美梦中被人叫醒。

    “起来值班。”叫醒他的人这样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