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这天从别的牢房调过来一个人。让刘昆意外的是，这个人他竟然认识。

    这个人叫李志敏，山东人，年纪和刘昆差不多。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是因卖yin被抓进来的。

    众人都对他非常感兴趣。在这里面，盗窃犯、抢劫犯很常见，杀人犯也不稀罕，而唯独这男性卖yin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男人卖yin，在众人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鸭子”，专门伺侯富婆的，又舒服又赚钱。

    “哎，你干的可是好差使呀，把女人给cao了，女人还得给你钱。”老大笑着跟李志敏说道，“能不能介绍我去干？要是能傍上一个富婆，那日子就爽了。”

    刘昆和李志敏是好几年前在北京认识的。那时侯他们都在北京那边的劳务市场找活干。他们曾一起找活，一起干活，一起在火车站过夜。刘昆记得那个时侯，收容遣送制度还没废除。他们两个还曾一起被收容过一次，后来在收容所干了七天活之后被放了。出来以后，他们因为身上没钱，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北京市区。一路上，没吃没喝，饿着肚子。刘昆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是三月份，天气还很冷。中途经过一条河的时侯，李志敏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洗了以后拧干就穿上。他当时空着双手，没有行李，当然也没有第二条裤子。之所以要洗裤子是因为李志敏担心警察看到自己裤子太脏，会把自己当作盲流再次送进收容所。

    刘昆和李志敏是在五年前的春天分开的。当时，他们在一家地下室旅馆住了一夜。退房的时侯，一个本地的服务员，大概有四十多岁，看他们的目光很不友善。她仔细地察看他们各自的床铺。她的这种行为让两人始料未及，两人当时非常不自在。最终这名服务员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让她感兴趣的东西——两个人因为**在床单上留下的痕迹。当那名服务员把他们在床单上留下的痕迹指给他们看并问他们“这是什么？”的时侯，两人都感到羞愧难当。不止是羞愧，刘昆还非常恼怒。

    “一包洗衣粉都洗不干净。”那名服务员当时以一口京腔这样说道。旅馆方面以此为借口罚了两人两块钱。刘昆还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旅馆——客人会因**而被罚。他后来跟别人提起这事的时侯，很多人都不相信，认为是他瞎编的，虽然他一再地赌咒发誓。就在李志敏进这间牢房之前不久，他还跟别人谈起这事。当时同样也没人相信。“三毛”当时还这样对他说：“看你不象说假话的人，可是没想到你说起假话来有鼻子有眼，好象真的一样。”——而现在，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调到这间牢房之后两天，应刘昆的要求，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志敏也向众人讲了当年的这件陈年旧事。

    从那家旅馆出来以后，两人就分开了，此后再也没有见面。

    刘昆和李志敏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当年两人是无话不谈。现在重逢，两人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惊喜。

    两人跟很多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回顾了当年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他们各自向对方讲了自己的经历。

    李志敏告诉刘昆，和他分别以后，自己感觉北京活不好找，警方又喜欢收容外地人，所以不想呆在北京了。他坐火车来到了石家庄。到了石家庄之后，李志敏还是在劳务市场找工作。

    到了那里的第二天下午，一个老板开着一辆面包车来雇人。

    车还没停稳，众人已经蜂涌而至，顷刻间将面包车团团围住。

    老板说自己开了一个砂石厂，需要干活的，一个月六百块钱，工资一月一结。

    很多人都想去。

    老板说得有身份证。

    很多人都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往老板跟前递。

    老板最后挑了五个人，李志敏很幸运地被挑中了。

    老板开着车拉着众人离开劳务市场的时侯天已经黑了。车开了很久，大概有两个小时吧，最后在一个院子里停下了。

    下车以后，李志敏他们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这五个被老板选中的幸运儿都是外省人。

    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大屋子，那里已经有好多人了，都睡在或坐在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大通铺上，门后放着一个桶，是用来小便的。屋子里很臭。

    李志敏他们五个人当时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住宿条件也太次了吧。这跟老板说的相差的也太远了。在来这里的路上，老板说他们住的是四个人一间的宿舍，一个人一张床，还能洗澡。可是眼前......

    李志敏他们刚要质问老板，突然从外面进来了十多个人，个个膀大腰圆，满脸凶相。

    “你们这几个新来的都给我跪下。”带他们来的老板突然恶狠狠地冲李志敏他们喝道。

    几个人一下子惊呆了。

    “cao你妈的，让你们跪下，你们没听到是吧？”一个满脸横rou，脸上有刀疤的家伙说着走上来给了李志敏一个耳光。其他人一拥而上，围着众人殴打。

    李志敏他们跪下了。

    “到了这里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谁不服打谁，一直打到你服为止。”刀疤脸冲众人说道。

    他们身上的钱，还有身份证都被搜走了。

    李志敏这时侯以为自己是进到了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种黑砖窑里，可是从那些先进来的人口中，他了解到，这地方比黑砖窑还恐怖。他们这些人都是被弄到这里让人抽血的。那些没有人性的狗杂碎抽了他们的血以后拿去卖钱。

    李志敏又惊又怕。他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可是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呢？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况且你还根本不敢叫，叫了就要挨揍。他感到很绝望。

    关在这里面的人都不是本省的。有从石家庄找来的，也有从郑州找来的，还有从济南找来的。他们几乎都是在夜晚被送到这里来的。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天晚上，李志敏是在惊恐不安中度过的。他想跑，可是跑得了吗？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唯一的小窗户上焊着拇指粗的钢筋。外面肯定还有人守着。他在铺位上辗转反侧。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那些狗杂碎拿着一个巨大的注射器从他胳脯上抽血。那注射器和老家的兽医给猪打针用的那种注射器形状是一样的，但却更粗更大，针头也很粗。他感到很疼，苦苦哀求那些人放过他。可他们不理不睬，眼睛兴奋地盯着针管里不断增加的红色液体，脸上露出狞笑。随着血液的流失，他感到自己的气力，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流失。他非常恐惧。最后，他感到有气无力，倒在了地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想说出这两句话，但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只能无声地翕动着。那些两脚畜牲围着他，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临死前的样子。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从梦中惊醒。屋子里亮着灯，那个唯一的小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众人都睡着了，但是却听不到一点鼾声。昏黄的灯光照在众人脸上让他感觉众人个个都象死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