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滕讯的精神（四）
滕讯静立不动。 他的手中有刀，嘴边有血。 血不断地从胸腔上涌，他强行忍住，仍有丝丝缕缕，自嘴角流下。 血杀和和尚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对自己这样残酷的人。 他们不自主地被滕讯眼中的坚强所震慑。这样的人是杀不死的，你可以杀死他的人，但杀不死他的魂。 他们极度惊惧，不得不动手。 他们的生命从出生的那天起，就交给了别人。 最先动手的是老鼠。 老鼠的模样，像极了市井中的混混，他出手，却比得上江湖一流高手。 他的手中，执着腿肚上的那把匕首，像真的老鼠那样动了动，便到了滕讯的身边，匕首径直刺向滕讯的胸膛。 滕讯全神戒备和尚与血杀，料不到是他最先出手。 这一刀，离他胸口已不及五寸。 他能躲开。但如果这时和尚与血杀一起发动，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和尚与血杀也一定会把握住这种时机。 匕首刺进了滕讯的左肩，将他的左肩琵琶骨刺得粉碎，他的刀也在一瞬间，割裂了老鼠的咽喉。 他还来不及感到疼痛，血杀与和尚已到了他的身边。 血杀手中执一把血红色的刀，像浸满血迹。 和尚手中，是一把比最薄最窄的剑还要薄还要窄的刀。 两把刀，两条要命的毒蛇，攻向滕讯。 滕讯痛哼一声，刀又挥出，“浪子一刀”。 “浪子一刀”不仅封住了两把刀，而且，顺着血杀的刀刃滑下去，直削血杀握刀的手。 血杀毫不犹豫地松手，刀落下，落在脚尖上，然后，血杀脚轻挑，刀自下而上，直刺滕讯面门。 而和尚的刀，又已化出一片刀影，封住滕讯的刀。 滕讯腰后仰，铁板桥躲过血杀的刀。 血杀纵身跃起，刀又在手。这几下变招迅速，风险至极。血杀与和尚的身手，确实不凡。 他们的每一招都很精炼。他们练的就是杀人的武功。 他们的对手如果不是滕讯，不知早已死了多少回。滕讯的胸口重创，左臂又废，他的刀自然不能发挥出以往的功力。 三个人在室中已斗了四十招。 白度愤怒得像只绝望的野兽。 野兽落入了陷阱，空有傲啸山林的力量却无法使出，眼见着自己的巢xue被摧毁而无能为力，这种心情，比死还要难受。 白度的眼中又流出了血。 他的嘴唇也被咬得鲜血淋淋。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江湖人应该有的理智。 浪子在他边上，一样的愤怒，一样的没有办法。 琴声。辛四郎弹得一手好琴。 猎豹倒在他的脚下，十二个人如风车般在他们身边旋转。他们终于一齐出手。 辛四郎左手抚琴，右手飞舞。 五根手指，射出了五道指风。这五道指风，逼得十二名蒙面人不能靠近石桌周围五尺之内。 琴声悠扬婉转，在夜色中，清幽极了。 倒地的猎豹伴着琴声高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猎豹歌声和琴，出奇地和谐。 辛四郎纵声大笑。 琴声急促，节奏转入高昂。右手指风亦随琴曲而虚幻莫测。到这时，指风已不再是防御，它要杀人。 十二个蒙面人相继倒下。 他们的功力已经很高，但辛四郎的功力更高。放眼当世，能与之抗衡的，唯魔王一人而已。 这是不是也因为幻形岛的神奇？ 琴声一顿，弦断了。 最后一名手握血色刀的大汉应声倒地，一缕指风已穿透了他的印堂。 铁栏缓缓升起。 白度神情一震，他知道猎豹已经得手。他痛苦的无奈终于到了尽头，他禁不住发出长长的啸声。 鹰剑已出，他的身子向滕讯身边扑去。 拳头击中。浪子的拳。 白度踉跄地倒在地上，浪子的这一拳正击在白度后背大xue上。 血气上涌，经脉受阻，虚气上浮。 白度以前身上有伤，这一拳几乎让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会想到浪子会向他出手。 他愤怒地大叫：“你是谁”？ 浪子没有了初出江湖的稚气，他年轻的脸上，现出深深的jian邪和狡诈。 “我才是蜻蜓。”他说。 一道光影闪电般掠至。 蜻蜓瞪大了眼睛，他料不到有此一攻击，何况，这道光影太快，几乎与人的思维速度等同。 他想动时，光影已至。 一柄刀齐柄刺进了他的胸膛。滕讯的青刀。 蜻蜓的脸上满是痛苦。 他已经做得很好，得到白度的信任，成为了他的朋友，并在关键时刻，一举制住了白度。 一切都按预设好的计划实行无误。 为什么还会有这把刀？ 为什么在他成功前的一刻，他反而失去了一切，包括生命。 这世上真的有正义的力量存在，它总能在邪恶阴谋得逞的一刹那，爆发出神奇的力量。 蜻蜓不会知道，让他阴谋破产的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力量。 ——友情的力量。 他永远都不会再懂得了，他已经是死人。 滕讯掷出了他的刀。 他宁愿自己死，也决不允许那种借助友情来达到自己卑鄙目的的人活着。 友情在他心中是那么崇圣，不能让人亵渎它。 刀已出手，和尚与血杀的刀又到了。 滕讯已浴血满身，胸口重创，左臂已废，手中已无刀。他昂立在雁儿的前方，像一尊真正的神。 和尚的刀刺向他的小腹，角度刁得出奇。 血杀的刀泛出一片红光，砍向他的面门。 两把刀将他夹在中央，不能闪身，一闪身的话身后的雁儿就会露了出来。不能招架，他手中无刀，用什么招架？何况，他还只有一只手能动。 两柄刀已至，他的身子晃了晃。 血杀的刀砍在了他已废的左肩上。 和尚的刀刺进他小腹三寸。 这时候，滕讯的掌挥了出去，他口中大叫：“风雨无路一刀斩”！ “风雨无路一刀斩”，滕讯刀法中最后一式。 凄风苦雨，倦行天涯，举目前望，路至尽头，黯然回首，归途遥远，昂首茫然，横刀啸天！ 这便是“风雨无路一刀斩”的精髓含义。 血杀与和尚的刀尚在滕讯的身上，滕讯的刀已挥至眼前，他们骇异到了极点，滕讯的青刀已掷出，而他此刻挥来的手，青光隐现中，赫然正是那把青刀！ 他们的心中闪过一层阴影。 他们的心中刚掠起手刀的概念。 “风雨无路一刀斩”已割裂了他们两个人的咽喉。 血溅出，三个人的血。三个人的血溅到一处。 和尚与血杀瞪大了恐惧的眼睛，他们不相信滕讯重伤之下，还能用手刀割开他们的咽喉。 滕讯笑了，还笑出了声音。 和尚与血杀倒下了，他们至死仍圆睁着双目。滕讯仍然不倒，鲜血在流，生命在走向死亡，他仍然不倒。 他的脸上，更有一种至真至善的神情，至刚至强的精神。 他的生命中，就没有倒下这个概念。 雁儿泪涌，她抱住了滕讯，抱得那么紧。 她的心中已没有了世俗的腐礼，没有了男女，只有一种那么震撼那么让人感动的精神。 她扶住滕讯。她要帮他永不倒下。 白度泪涌，泪涌在心中。 滕讯不倒的身躯，似支撑这整个世界的铁柱，血是他的光华，坦荡的正气是这整个世界的光华。 白度踉跄着站起来，踉跄着前进。 他要和雁儿一起抱住滕讯。 一起帮他永不倒下。 泪在心中，白度有种更深刻更尊敬的意念在萌生。他的嘴唇动了动，他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终于握住了滕讯的手，他只说了三个字： “好朋友”！ 雁儿的泪更如泉奔涌。 好朋友。怜春的好朋友，她的好朋友。如果怜春泉下有知，他会不会感动？ 滕讯的血温暖，渗透她的衣服。 她的心中，也有那么多温暖的血在涌动。 “好朋友！”她哭着说。 泪落在了血上，血淡了些。永不会淡的，是滕讯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