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中病客
顾东诚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睡眼朦胧的少年和半卧在角落处的白马。 人的潜力可真是无穷。 顾东诚刚才左牵白马,右拽黑衣,硬是将这两惫懒货拖上了云舟。 想到自己刚才的神勇,他心中也不禁充满了豪情。 他看着身边眼含淡笑的青衫少女,也难免带着些抱怨的口气道:“蝶落姑娘,你刚才也不帮我一下。” 蝶落回了他一眼,伸出柔荑一指,略提音线道:“我可是弱女子呀,你看那肥马和胖少年,我哪有那样的力气,拽动他们。” 人在什么时候清醒的最快呢?怕是当别人说自己坏话的时候吧。 逍遥睁开了自己半睡的眼,拍打拍打自己那没睡醒的脸,嘴角又挂起了懒散的笑。 他说道:“肥马我是看到了,可那胖少年在哪呢。” 人是要脸的,可马要什么面皮呢? 白马倒比人聪慧许多,面对蝶落和逍遥的奚落,它却改了半卧的身姿,直接躺平在了角落里。 “好逍遥,好自在,马却比人逍遥自在。”逍遥见此不禁轻笑道。 笑在东诚公子的恨铁不成钢里,笑在青衫蝶落的月牙眉中。 蝶落不愿放过他:“骑驴找驴,不知道那胖少年在哪里呢?” 逍遥也不理会她的调笑:“是啊,那骑驴找驴的胖少年快出来呀!也让我好好瞧瞧。” 他可真是一个会学习的人,马不要面皮,舒适闲逸。 那人不要脸皮,岂不是天下无敌? 他的无敌显然让蝶落也无从招架,赏了他一记白眼,再不言语。 顾东诚又眉眼带笑欣赏这两煞星斗嘴。 他用他那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在心中默记,黑煞与青煞斗嘴录。 录中目前只记录了两场斗争,一场为花灯节大战,一场为云舟征战。 两场无一例外,都以黑煞取胜为终。 录中有作者总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黑煞取胜的关键。 云舟不理会他们的耍笑,缓缓升空,初时极慢。却在突然中加速,刹那间已腾云中。 这几番变化让舟中客从悠闲,变惊恐,再到惊异。 他三人抓紧船舷,待云舟平稳,也开始和其他游人一般,欣赏大好河山。 舟,乘风直上并日月,行云间,似若接天三尺三。 舟,侧畔歌舞会众仙,游山巅,笑看泽川卷重峦。 舟,撞破风雨雷霆残,载虹前,江河起落逝流年。 正当他们三人沉浸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转身看去,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病弱书生。 书生看着不过是双十年华样子,长发却不知是不是被病痛折磨而添上了白,配两缕病弱文眉,脸上带几许凄惨色。 纵是不懂医术的人怕也明白,书生已是病入膏肓。 三人回望正对上了他的眼神,病书生瞧着重病缠身的样子,却有一双似有雷电蕴其间的有神双眼。 在这双眼下,怕是任何蛛丝马迹也逃脱。 “喂,你这书生干嘛吓唬我们,难道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幸好,我们三人一向稳重。要不让你这么一吓,怕是要惊去了三魂七魄。” 看来这双有神的双眼,在无赖面前也没什么用处。 “哈哈哈哈。”病弱书生看上去十分高兴。 有时候病人并不喜欢被他人以病人的眼光看待,纵然这眼光里没有任何的歧念,可其中的同情却让病人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正常人。 病弱书生很少被他人用看正常人的目光看待。 除了这少年,只怕也只有师父和尊主能如此正常的和自己说话。 “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三人真是抱歉。这样好了,我略懂一点相面之术,帮你们相面可好。” “你相面是免费的吧。” 看着少年眼中如看神棍似的狐疑目光,书生不怪反喜。 “免费,免费,当然免费,能为三位贵客相面,那可真是我的荣耀。” 少年很满意,碎银虽不多,但为了以后的生活,该剩还是得剩的。 管这病书生是不是唬人,那也无所谓了。毕竟免费的东西能有什么好东西呢。 等这病书生说两句江湖术士惯用的‘文道昌运,武道昌盛,升官发财’的客套话就是了。 反正不要钱的好话听一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顾东诚首先上了场。 子不语怪力乱神。 命运的事即便是上天恐怕也不能把握,能主宰自己命运的除了自己又能有谁呢? 顾东诚从来不相信命运的说辞,如果说人的命运是从自己一出生就已经确定,那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病书生倒也不理会顾东诚心中所想,他用他那有神的双目细细地品鉴着公子的脸。 人的相貌是天生的,有的是更改的办法。但人的精神,是自己的。 人的性格铸造了各自的精神。或相同,或不同,病书生的眼看的是脸,品鉴的是神。
他扫过东诚公子如玉的脸,看到了潜藏其中的如白玉的赤子之心。 “如玉公子傲视立,银月铁马白玉戟。诺不轻易许,一许不由己。” 顾东诚心中咯噔一声,拱手执礼,心中便已然明白,这书生恐怕是个高人。 他算的不是命,相的不是面,而是人的神。 “东诚兄,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人家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好话嘛。你这还行起了礼,当心人家要你的钱。” 顾东诚耳边传来了调笑声,不消说,又是那黑衣少年。 顾东诚心道,能有你要的钱多。他查起了心中账本,黑煞欠账录。 录中记载,黑煞目前还欠他三笔账,分别是富食堂食宿费,花灯费和云舟费。 在顾东诚看账本的时候,病书生又为蝶落相起了面。 在初看到女子惊艳容颜时,即便是他,也差点沉醉其中。 书生正了正心神,在看到她那倔强的眉头以及坚毅的眼神时,他脑中忽浮现出一只彩蝶在夕阳中纷飞的画面。 “铃声缠绵月伴剑,蝶飞花舞伊人眠。” 蝶舞在书生的话语中,似乎回到了十年前南疆孤寂林中的篝火时。 小混蛋,你究竟在哪里。 蝶落一声哀叹,终于回魂,却总有两点泪光隐月眸。 黑衣少年上前。 说实话,三人中书生最感兴趣的便是这逍遥郎。 不只是因为他如正常人一般看待自己。而是他在这黑衣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云海的气息。 云无常态,水无常形。 人的神是固定的,只不过是看个人表现的如何。 而这少年,却与世上人,都不一样。 书生扫过了少年郎的面庞,一如少年那矛盾的威武又秀气的脸,他的神也在矛盾中不可知。 书生心中默叹了一声,可惜他早已为自己定下了前路。 否则他真的是想跟着这少年,跟着这有魔力的,有趣的少年。 “不可知,不可寻。” 在东诚公子和蝶舞姑娘的探寻目光中,病书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逍遥不在乎这些,他带着揶揄笑问道:“书生,你叫什么?” “郭佳。” 伴着这二字回荡,书生背影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