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残宋悲歌（二）

    天启四年，六月初三，西安城头。

    徽宗赵佶、监国赵桓、太师蔡京、枢密使孙傅、国师林灵素、奇人郭京、兵马统帅刘琦、监军张浚以及个别胆大的文臣在永安门箭楼内眺望。

    “那就是晁盖？”

    赵佶看着城外端坐赤红马上，威风凛凛的金甲王者问道。虽然早就听人说起过晁盖相貌酷似仙师百世经纶一页书，但真正看到，才确认，这真是太像了。

    “正是晁盖。”

    林灵素一甩拂尘，肯定的应道。

    “这个骗子！”

    太师蔡京心中暗骂。以他的世故老练如何不知，自己当年就是被这个伪装成一页书的晁盖给骗了。还说什么修炼千年？来自灭境？有移山倒海袖里乾坤之术？都是骗人的！

    细细想来，高俅一家之死也颇为可疑，大家当时还以为他们一家遭了天谴，京城百姓和官员都纷纷唾骂，连陛下也收回了高俅一切封号！现在一回溯，分明是被晁盖给灭门了，高太尉这样的能臣干吏死的太冤枉了！

    “这个该坠地狱的魔星！”

    监国赵恒也暗暗诅咒。若是没有晁盖这些反贼，他原本应该继承大宋这三千里江山，地位尊崇，后宫充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但是这个天杀的晁盖出现，让他直接快成了亡国皇室。

    若是没有晁盖，我这一生，应该会更加幸福吧.......

    赵桓握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临时担任西安城内兵马统帅的刘琦则是面色凝重的看向城外，心中思绪不断翻滚。半个月前，他就是这样看着潼关城外的晁盖，看着那些盔明甲亮、纪律严明的部队有条不紊的干着他看不明白的动作。

    然后，自己就不明不白的从潼关败退到了西安。

    现在，城外华夏兵马的行动他依然看不懂。可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但看了看七层防御的西安城防，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有这么牢固的城防，敌人一定攻不进来！

    “郭大师，请展现神通，给城外的晁盖致命一击吧。”

    枢密使孙傅向身边的郭京提醒道。他想让郭京展露一下本事，自己也在徽宗陛下面前露个脸。

    “这有何难！童儿，拿我宝剑来！”

    鼻宽口阔，虎目圆睁，身披黄色道袍的郭京哈哈一笑，向身边的道童一伸手，接过七星镶月剑，向徽宗赵佶一稽首道：“官家，神兵需要神将阵前指挥，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战力，官家且安坐，待我下城指挥六丁六甲做法破敌。贫道去也！”

    说完，一甩道袍便走。路过林灵素的时候，悄悄瞄了对方一眼，见林灵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昂首阔步下城组织人马，

    顷刻，只见瓮城内，已聚集七千七百光着膀子的男子，一个个流里流气，面目猥琐，乃是郭京用每人五贯钱召来的一群泼皮混混。

    朝廷给了我三十万贯，我花费三万八千贯组织七千七百人，花费很合理吧？

    至于他们的武器装备和铠甲费用？六丁六甲神兵有仙神护体，花费一千贯，给他们每人配备一杆大旗，举着大旗来回跑动就可以了，要什么铠甲？要什么兵器？

    于是，七千七百人，分成七个11*10的小方阵。按照金、木、水、火、土、阴阳的位置进行分类，每个小方阵举着一面相应颜色的旗帜。

    “六丁六甲，随我出城。”

    城头的赵佶等人期待的看着郭京带领众人穿过月城，越过吊桥，跨过护城河。在晁盖大军面前的平地上列阵。

    黄色的金位大旗、绿色的木位大旗、棕色的土位大旗、蓝色的水位大旗、红色的火位大旗。各有一千一百人按照五行方位排列。

    另有黑、白两色的阴阳大旗，两千两百人。位于中间阵眼位置，守护郭京。

    “真乃大将之材。”

    蔡京称赞不已，能把这些人在短短十日内调教成可以自行列阵的程度，这郭京定然是个有本事的。

    赵佶、赵桓、张浚等人也都满怀期待，连带着兵马统帅刘琦也有些动容，假如郭京真能阵斩天王，我再趁机出城反攻，或许......

    正在此时，只听“道道道”三声号炮声响，华夏军团动了。

    面对摆开阵势的六丁六甲阵，羽林军七千五百军兵在岳飞、王贵、汤怀、张显、杨再兴、高宠的带领下缓步而出。

    这些羽林军都是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可从小在梁山训练，阵型严整，武艺高强，欠缺的只是见血的厮杀。

    这支部队目前有两营骑兵，分别由铁枪杨再兴、虎枪高宠统领；三营步兵，分别由关刀王贵、长刀汤怀、双刀张显统领。各部队中还配备一定数量的火器。

    “骑兵绕行，断其后路！”

    “得令！”

    岳飞沥泉枪一挥，杨再兴、高宠两将飞出，杨再兴带领一千五百骑兵顺时针环绕、高宠带领一千五百骑兵逆时针环绕。

    踏踏踏，战马奔腾，如墙般遮蔽视线，战马上的骑士银甲蓝盔，淡蓝色的披风，正反环绕让郭京和麾下那六丁六甲惊慌失措。

    “这华夏的骑兵......”

    刘琦不禁赞叹，常年与西夏作战，让他对骑兵情有独钟，但是大宋缺马，与西夏开战后，战马损耗得不到补充，骑兵规模只能一再缩小。之前还能从大理国购买一些矮小的滇马。自从华夏南征，大理转投华夏，连滇马的来源都断了。

    可是同为汉人王朝，这华夏怎么就这么豪横，有数不清的战马来用呢？但是他转念一想，如今的东北和蒙古草原两大产马地都在华夏治下，也便释然了。

    城上赵佶见六丁六甲被围住，有些担忧的看向林灵素。林灵素只是轻轻甩了一下拂尘，稽首道：“官家请稍安勿躁。”

    监国赵桓也担忧的向蔡京道：“太师，郭大师能打败这些骑兵吗？”

    这些骑兵骑的都是高头大马，骑士各个铠甲精良，神采奕奕，光看这精神面貌，就知道不好对付，蔡京心里也犯嘀咕，于是扭头向枢密使孙傅道：“你怎么看？”

    孙傅作为郭京的半个举荐人，心里也是打鼓，不敢大包大揽，向前枢密使现西安兵马监军张浚道：“德远兄，你认为呢？”

    “我方必能大胜！”

    张浚瞪了孙傅一眼，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道。他虽然有文人自命不凡、志大才疏的毛病，却也颇有担当。当前这种形势，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先给官家和监国一个必胜的信心才是！

    话音刚落，就见城外情况又变。

    “射！”

    岳飞一声令下，围绕奔腾的骑兵从得胜钩上抄起改良版三眼火铳，先是杨再兴在内围的骑兵扣动了扳机。

    燧石击发的三眼火铳“砰砰砰”连续三次发射，四千五百枚弹丸射入六丁六甲阵中，现场白烟弥漫，如同仙境。白烟之中却如地狱般哀嚎。

    “噗噗”

    “啊，我流血啦”

    “好疼啊，好疼.....”

    “我不要五贯钱了，我要回城”

    ......

    居高临下，在城头箭楼高处观看的徽宗等人看的分明，一圈白烟笼罩中的七色旗帜倒塌了一片，里面乱成一团，所谓的神功护体根本没有效果。

    “再射！”

    杨再兴的骑兵营发射完毕之后，不再绕行，而是纵马拉开百步距离，在后方左侧列阵。高宠带领的骑兵却举起燧发三眼火铳再次射击。

    “砰砰砰”

    连续三次发射，四千五百枚弹丸再次射入六丁六甲阵中，阵中各色大旗成片倒塌，从城头高处看，原本各色分明的阵型，如今已经混成了一团。

    高宠的骑兵营发射完毕之后，不再绕行，而是纵马拉开百步距离，在后方右侧列阵。

    “步兵上前。”

    王贵、汤怀、张显率领三营兵马在白烟掩护下，从三面围了上去。

    “歼灭敌军！”

    后方列阵的骑兵也冲了上去，要将出城的六丁六甲全部消灭。

    岳飞给各营下达完命令，悄悄观察了一下稳坐中军面露微笑的晁盖。这才放下心来。

    他虽然自诩有些指挥才能，但在陛下和众多老牌将帅们面前，亲自指挥部队，还是有些紧张和压力。

    如果想要出彩，他本可以选择干脆利落的用骑兵一股冲锋灭敌，那些连兵器铠甲都不全的民兵根本顶不住羽林军一个冲锋，那样的胜利一定干脆而漂亮。

    但岳飞却没这么做。因为能在陛下面前展现才华，机会难得。所以他选择了使用战术规范性动作来排兵布阵，让各营都能发挥作用，既是给羽林军这支新生部队练手，也是给各营将领一个在陛下露脸的机会。

    而各位兄弟也不负众望，各项战术执行的非常精准而高效。

    岳飞和羽林军爽快了。阵中的那些泼皮混混却哭天喊娘的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贪图那五贯钱了。阵眼位置的郭京也是大惊失色，这跟之前与国师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国师向他承诺，他已经与城外说好，只要他带人出城，拖延时间，帮助华夏兵团夺取吊桥，就可以让他成为华夏军官。

    郭京也是聪明人，看到华夏大军围城，就明白这大宋完了。他正好得了三十万贯军费，自己吃了二十二万贯空饷，再搭上城外的线成为华夏军官，成功洗白，简直名利双收啊！

    但是刚出城，还没等他展开行动，对方就把他当猪宰。

    周围白色的火药硝烟弥漫，郭京睁大眼睛看向城头，想要质问国师，这跟你承诺的不一样啊！

    正当郭京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队骑兵冲来，长枪瞬间将其洞穿。

    “这，这......”

    城头的赵佶眼神陷入呆滞，希望破灭，绝望的看向林灵素，最后却难言的叹息一声。

    刚才还言之凿凿必胜的张浚也目瞪口呆。刘琦则是握紧了腰间宝剑。

    监国赵桓恼怒异常，看到“神人”郭京非但没有击杀晁盖，“六丁六甲神兵”们也如此狼狈不堪，指着林灵素怒道：“国师，你不是说拯救我大宋的乃是郭京吗？为何连他自己也死了？你敢欺君！”

    林灵素倒也不慌，拂尘一甩，声音平稳的说道：“监国殿下，此事便要问孙枢密了。有天命在身者，必不会死。死者必非天命之人。”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被郭京骗了呀。”

    枢密使孙傅可不敢担这个责任，连忙推脱。

    “所寻非人，蒙蔽官家，那三十万贯军费更是难明去处。孙枢密，你让官家失望了呀。”

    推诿扯皮嘛，林灵素很精通。他也并不在乎这些指控，只要自己不被当场斩杀，就没有性命之忧，因为根据他与城外的情报沟通结果，这西安城，今日必破。

    “父皇，这林灵素才是始作俑者，欺君罔上，当斩杀以儆效尤啊。”

    孙傅是赵桓监国时提拔上来的心腹，就算能力不足，他也舍不得治罪。但赵桓向来与林灵素不合，想抓住这个机会，置其于死地。

    “唉”

    徽宗长叹一声，没有多言。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林灵素在这件事上骗了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念及旧情，并不想当场问罪。

    林灵素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随即将这种情绪甩开，大厦将倾，自己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啊。他之前鼓动郭京，目的只是为了拖住大宋君臣，不让他们弃城而逃，好为华夏包围西安，一举歼灭创造条件。

    但岳飞率领三千羽林骑来的太快，直接堵死了大宋君臣逃跑的路线，让他的拖延之计作用变的很小。为了继续立功，林灵素又派人与城外联系，声称可以骗开城门，这才与华夏暗线取得了联系。

    而与林灵素搭线的，竟然是已经在潜伏到西安城内数月的戴宗。安全局成立之后，宋江就敏锐的察觉到晁盖要灭宋的心意，所以在关中地区布置的力量最多，甚至安排副局长戴宗到西安城内潜伏，主持大局。他们策划多时，快要收网，获得大功的时候，岂能让林灵素把功劳抢了，自然选择拒绝。

    林灵素无奈之下又出一计，他的师兄王寀正在熙河主持大局，他可以写书信前往劝降。

    安全局闻言立刻上报，晁盖亲自批示，此事当为首要任务，甚至超过攻克西安城。因为比起平定内部，他更在意抵御外辱。熙河之地决不能丢。

    为此，安全局局长宋江甚至亲自上阵，拿着林灵素的书信前往河州城，取得了王寀的信任。并启动了多年前埋下的暗线李宗汤、韦扬隐，将徐槐一股成擒。

    林灵素也因引荐之功，获得了晁盖嘉奖与战后承诺。

    至于郭京，这步当时的妙棋彻底成了臭棋和破绽，自然要借华夏之力给灭了。

    在城头大宋君臣争辩的时间，城下七千七百丁甲已经被剿灭，击杀大半，俘虏大半，郭京也死于阵中。

    城头陷入了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太师蔡京打破了沉默道：“官家，鬼神之说，本为虚妄。想来当年晁盖假扮一页书，同样是用了障眼法欺骗了我等，真正御敌，还是要靠我大宋忠贞爱国的军兵......”

    话音还没落，却听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安城内的汉家儿郎，我乃中华正统、华夏帝国天启皇帝晁盖。”

    众人惊讶的互相观望，再看向城下，只见，距离城墙三百步开外的晁盖独自驱马向前而行。

    “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这么远，他的声音怎么会就像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我知道，天启陛下，乃是天道之子，天命所归，有神奇之力！”

    城头军兵和城内百姓悄悄交流，连刚才还言辞凿凿说什么“鬼神之说，本为虚妄”的老太师蔡京也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赵桓、孙傅、张浚面露恐慌，他们真要跟一位拥有神奇之力的天命者对抗，他们如何不慌。

    徽宗赵佶暗淡的眼睛却突然一亮，悄声对身边的林灵素道：“国师，神仙是存在的，对吗？”

    因为郭京六丁六甲谎言被戳穿，陷入对修仙之路怀疑的赵佶突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额，对。”

    林灵素一辈子也没掌握过神奇之力，那些神仙手段都是他求取财富的障眼法。但不得不说，他跟晁盖的两次接触，很颠覆他的认知。

    或许天命是存在的，神奇之力也是存在的，只是我太俗了，所以没能掌握。林灵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