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〇章 天地棋局点三三
班鹰这边,他本打算画一幅自己最拿手的《亚岁山泉图》,成画大约需要两柱香的时间。 边亘的提议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当时,班鹰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绝对不能让你舒服。” 于是乎,班鹰就来了一个狠招——提议半柱香之内完成全部画作。 现在,《亚岁山泉图》没时间画了,只得画一幅《翠峰悬瀑图》了。 两人斗智斗勇都不肯输了气势,他们在逼迫对手的同时,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最后,这两人都只能以他们并不擅长的速绘,来进行比拼。 此时,这二人屏气凝神、心无旁骛,都在专心致地作画。 时间紧迫,不容他们多想。 文星楼里众人闭口,一片寂静,只闻笔毫刷掠之声…… 这正是: 商信入楼堂,挥毫饰纸妆。 香头沉炉底,飞流对鸟翔。 ………… 竹香渐渐见底,班鹰的悬瀑图即将成图,便在此时,一道亮光从侧方袭来,直逼他的画作。 说时迟那时快,班鹰一手作画,一手祭法去挡。 挡下流光,他笔锋一提一转,一道暗藏术法的笔线朝着边亘的身体而去…… 班鹰的想法很干脆: 你想毁我画,我就让你趴, 针尖对麦芒,谁怂谁蛤蟆。 两人靠得极近,这道笔线转瞬即至。 边亘眼神一凛,他不敢闪,因为这道笔线带着微控,如果他闪身避开,班鹰就可顺势御线,直扑《秋日花鸟图》。 到那时,画作被毁事小,输掉整场比试事大,回山之后必受重罚。 此时,边亘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师父都已开口,他必须得赢。 边亘神情专注,不敢大意,他运功接下游线,借着画花之姿,一波一波的法力光影朝着班鹰的悬瀑图激射而去。 班鹰祭法硬刚、作画不停,随着飞瀑之势,他一笔飞扬而起,凌空御线直直奔向边亘…… 一个对画,一个对人; 一个想赢,一个打亘; 一个已无退路,一个招招袭身。 就这样,班、边二人一心三用: 画笔畅,术要刚,还得祭法让你凉; 花鸟望,银河降,咫尺距离看谁强。 ………… 当竹香快要烧完之际,边亘率先完成画作。 此时,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借着收笔之势,他手腕一转,落笔连毫,朝着班鹰的悬瀑图祭出了绝狠一招…… 四面八方的暗影花瓣以班鹰为圆心聚拢而来,仿佛要人画双毁一般。 便在此时,班鹰画成,他赶忙凌空挥毫,一笔成山。 暗影花瓣撞上墨影山峦,两者瞬间消散。 正是: 山携花隐散无冥, 青峦飞瀑一只鹰。 竹香灼灼断边路, 秀壁皱眉仇未停。 ………… 两人在场上比斗,众人都看在眼里,在座大能、高修颇多,小小的正己境怎么可能伤到众人,连“万一”都不可能发生。 当最后一丝竹香燃尽之时,周燊么朗声道:“时间到!请二位停笔驻身。” 二人闻言,搁下毛笔,对着众人作揖行礼。 礼毕,二人互视一眼,各自离场。 一幅《秋日花鸟图》、一幅《翠峰悬瀑图》,虽然时间仓促,但是二人的画作都已完成。 两幅丹青虽然谈不上意境蕴藉、高远博大,但却也是惟妙惟肖、气格高爽。 两幅画作各具特色,综合来看,仍是五五开的局面。 周燊么看向三位主裁,伸手作请道:“请三位尊裁评判。” 话音刚落,封在河不假思索,率先开了口,“我喜欢这幅《秋日花鸟图》。” 此画是竹篱馆边亘的作品,得到封在河的支持,已是一票在握。 封在河言罢,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苦敛禅师。 此时,苦敛双手合十,闭目凝坐,是一言不发,当堂修起了闭口禅来。 就在众人诧异之时,苦敛正心内自语…… “这剑修就是‘现时报’。结束比试,才是当下最佳选择,定淮施主如果看不清形势、想不通此节,老僧却也帮不了你。 自己的命运,就由自己来决定好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面对此情此景,堂中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开来: 评画,议景,问不解; 剑快,佛静,道爷戒。 这时,周燊么看向定淮,虽未言语,但意思却很明确——大师暂时不会开口了,请您来定夺。 定淮假意咳嗽了几声,以示苦敛。 见苦敛仍未动作,定淮心中越发感到蹊跷。 他一面喝茶,一面暗自盘算,“上一场,粗坯说完,这老和尚即刻就开了口、表了态。 这一场,老和尚如此做法,其实己经表明了态度,他支持小说门。 既然老和尚你支持小说门,说出口就是了,何故要闭口不语呢? 难道……难道是在向我暗示,要我和你一起站到小说门这一边? 如果让小说门获胜,那比试就告结束。此时还未到午时,这粗坯会不会趁机拉我下场…… 如果是这样的局面,我虽然可以拒绝,但面子上不好看……我定下的‘卖惨’一计,那也是被逼到万不得已时才用的……” 定淮再想…… “如果这一场让竹篱馆获胜,那双方战平,按照事前约定,最后一场由我来制定,主动权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还可以给全仝下令,让他在第五场不论输赢,必须将时间拖至午时,嗯……甚好甚好…… 第五场结束,吉时也到,这粗坯再无机会找我麻烦,还有‘卖惨’托底,万事无忧矣……是了、是了,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定淮轻轻放下茶碗道:“既然苦敛大师一时无法决断,那就由我先来评判吧。” 定淮话落,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面带微笑,定淮环顾众人道:“两幅画作不分伯仲,我也是考虑再三、再三考虑,和苦敛大师一样很难抉择啊。” 众人都默不作声听着定淮说着废话,但此时,竹篱馆一众,却带着枯苗望雨之情,希冀着北极阁的代表,能为本域门派争取一些什么。 定淮指点江山,继续说道: “一瀑悬山气势磅礴, 鸟穿花丛秋景活泼。 苦了佛,定难说, 世间佳作,细斟酌……” 定淮见气氛哄托的不错,场面话都已说完,各方的颜面都已照顾到,顿了顿,他一锤定音道: “我觉得《秋日花鸟图》比《翠峰悬瀑图》更应时一分,更应景一分,更加喜庆一分,故而,我支持竹篱馆。” 定淮话音一落,各方反应不一。 苦敛心中一声轻叹,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封在河嘴角不经意间向上翘了翘。 竹篱馆这边,全仝脸色登时转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全乙、来护几人神情为之一振,都向着边亘热烈道贺…… 小说门这边,大家也没有因为输掉第四场而过分的沮丧——战平而已,决战再起。 汇文看了看班鹰,又看了看石良,气道:“真是两头猪。” 说完,汇文又转头看向班鹰,问道:“你最拿手的作品需要画多久?” 班鹰脱口而出,“大约两柱香。” 汇文拿眼一瞪,“那你还提议只要半柱香?这不是自己找输吗?” 班鹰苦着脸道:“我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 “哈哈哈哈……”汇文一阵狂笑,“你自家实力不济,还跟着别人节奏去走,岂有不输之理。” 汇文看着班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一边拍,一边很认真地说道:“实力不够,脸皮来凑。懂吗?” 班鹰实在是说不过这个孩子,他看向左水东,请求帮助。 左水东心领神会,对着汇文轻声道:“好了,就别说他了。” 接着,左水东又将脸转向石良,问道:“石兄,双方战平,还会有第五场吗?” 石良回道:“按照之前的约定,双方如果战平,就由北极阁代表再定一场。” 左水东点了点头,搂着汇文道:“那我们准备第五场吧。” 见汇文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左水东笑道:“第五场要是碰到我的强项,你且看我如何大杀四方的。” 班鹰适时附和道:“对,第五场,咱们来个‘大杀四方’。” 汇文看向班鹰,不屑道:“就你?”
班鹰赶忙指了指左水东,“是他,你东哥。” 汇文朝班鹰翻了一个白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其实,汇文也知道,绘画不比下棋。下棋胜负立见,裁判的因素很小,端看个人能力。 这绘画嘛,就不好说了,除非对方把美女画成老头、苍龙绘作泥鳅,不然胜负结果真只由主裁说了算。 道理都懂,只不过,汇文就是忍不住不说。 一段小插曲过后,堂中响起了周燊么的声音,“第四场画试,竹篱馆获胜,双方战平。” 靠着左水东的另辟蹊径,以及汇文高人一等的棋力,小说门与竹篱馆各胜两场,双方打平。 对于这个结果,竹篱馆众人有些心有不甘。 定了定神,全仝站起身来。 他对着定淮作揖道:“第五场决胜局,就……” 全仝的话还未说完,封在河却抢过话头道:“全馆主,这样吧,这最后一场就由我和苦敛大师各选一队,再弈一盘,如何?” 封在河一面说着话,一面传音苦敛,“……大师看在同域的情份上,这一次勿要推辞,他日贵徒想要学剑,我封在河一定禀明掌教师兄,让他进剑巢择选一二。” 苦敛闻言,心中默然。他同意此比,并不是为了剑胎,而是另有考量…… 大能之心,不可揣度! 封在河的提议让场上众人顿觉愕然,其中最吃惊的人是定淮。 全仝不好做主,转向定淮道:“这……” 封在河也看向定淮,问道:“道友意下如何?” 定淮端起茶碗,又开始了他的思考…… “这粗坯在搞什么鬼?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去找老和尚比试。我要不要同意呢?” 定淮轻拨茶汤,喝了一口,他心中再道:“不管怎么说,这粗坯好歹是没找我的麻烦。既然事不关己,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呀…… 让我再想想,这眦睚必报的粗坯会不会在哪里憋着坏……” 思考了一阵,定淮看了看封在河,又看了看全仝…… 少顷,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笑道: “诸位,咱们今天可算是来着了,有幸能见识到化神境榜单上,第五与第六两位大佬之间的切磋,真乃一生之幸,永世之光啊! 我同意就由他们二位各选一队,再弈一盘,以定胜负!” 定淮故意将二人的排名说出来,就是存着转移封在河注意力的心思。定淮希望这二人最好来一个“不死不休”,如果真如此,那才是真来着了。 见定淮同意,全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同时,心中之策是胎死腹中。 全仝转身看向封在河道:“封兄,如何比试,还请明示?” 封在河笑了笑道:“全馆主稍安勿躁,就是下棋嘛,很简单的……” 谈笑间,他的本命飞剑已是施展而出。 剑气纵横,无影无形,文星楼里场景登时一变,众人已不能明见实物,虚虚荡荡,好似进入了一个冥冥空间之中。 苦敛与封在河两人身处寥廓的云海之上,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着一方“天地棋盘”。 封在河用本命飞剑携来一枚白子,落在了天地棋盘之中,右上角的星位之上。 当先落下一子,封在河豪情万丈地说道:“大师请!” 苦敛禅师佛光普照,护好自家徒儿之后,缓声道:“封施主,我俩对弈将旷日持久,如此场合,有些不合时宜。 依老僧之见,你我二人就在局部分个胜负吧……” 说完,苦敛卷起一“子”,点在了白棋旁的“三三”点位之上。 ………… 左水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所见浓雾重重,晦暗不明。 过了几息,待天地平静,烟雾散尽之后,左水东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座小城之中。 左水东下意识地先检查了一番身体。 身体无碍,但法力尽失,神识全无。 身上的黑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战甲、战靴,左侧腰间还悬挂着一把佩刀。 黑色隐秘庄重,甲胄铁血威武,在这两者的结合之下,将左水东映衬得更加气宇轩昂、高大俊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