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最后一代江湖在线阅读 - 第三章 录像厅

第三章 录像厅

    赵岩就在这样的心态中进行着高中生活,一方面白天该上课上课,从来不会无故旷课,而晚上一下课,就满大街找张小虎和我,三个人继续在一起厮混。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有了自行车,我还没有,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张小虎和赵岩在我们学校门口碰头,接到我之后再一起行动。

    我记得那时候是我初三的上半学期期末,已经是初冬了,晚上的风干冷干冷的。我记得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厄尔尼诺或者温室效应什么的,北方的冬天就是冬天,冻死你没商量,也没有什么集中供暖,大家也买不起空调,见都没见过,就是煤球火。下了晚自习之后我缩着脖子和我们班同学张鹏一起走出校门。我在班里关系最好的就是张鹏,我们上课传纸条,下课一起抽烟,就像连体婴一样。每个上学时候捣蛋的孩子都会有一圈死党,而死党之中必然会有一个更小的圈子,只有两个或者三个。在班里,我的最核心的圈子就是我和张鹏,如果你说你和你们班七八个人,十几个人都是最核心的,最铁的,拜把子了都,什么什么的,我就想问一句,上高中以后还那样吗?上大学以后还那样吗?上班以后还是那样吗?

    果然,赵岩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他们高中离我们学校比较近,刚上高一,晚自习下的早。

    “小强,鹏子,”赵岩看到我俩之后挥手致意。

    对了,我叫公孙小强。先别笑,也别说好吊,真的叫公孙小强。但是熟悉我的人都管我叫孙小强,这样简单一些,给人的感觉也不那么装B

    看到赵岩,我和张鹏马上围了过去,因为我的关系,张鹏和赵岩也很熟。

    “虎子呢?”我问道。

    “他在他们学校等咱们呢,说晚上带咱们去录像厅看片儿,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来我家找我的时候说的。”赵岩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包黄丝绸,给我和张鹏一人分了一根。赵岩虽然不抽烟,但毕竟当时也算是在学校里混的,常备一包烟是必不可少的。

    “那咱们走吧!找虎子去。”

    赵岩推着自行车,三个人漫步走向张小虎所在的职高。我们几个人的学校都在火车站附近,相隔两条街而已,所以平时联系起来非常方便。那时候没有BB机,手机什么的更不要想了,都不知道什么东西,我们之间联系基本靠吼,就是谁找谁有事情,那就必须过去当面说,约定好了,没什么意外就一定会赴约,如果你放了别人鸽子,那你这个人今后也就会被贴上靠不住的标签,一传十十传百,名声会很不好。不像是现在,有什么事情打个电话发个微信,随时联系,只不过,越是这样,好像大家的诚信也就越来越低了,所以说科技在不断地方便人们的生活,同时也在一步步击溃我们传统的信义和江湖契约。

    我抽着赵岩发的黄丝绸,大口大口吞云吐雾,爽飞了,此时的我已经有了烟瘾,白天在学校基本没抽什么烟。虽说我们这些坏孩子一下课就会聚集在厕所里吸烟,但是那时候我们条件都不好,每次课间的时候,厕所总是聚集七八个人,但是烟的话能有两根整根的就很不错了,七八个人围着吸两根烟甚至一根烟,卧槽,如果轮到最后才给你,你会发现到你手里的烟,过滤嘴已经被吸扁,很难再咗一口出来,烟也烧到了最后,烫的拿不住,就这样极端的环境下,还是有一些炮头小能手,还能拿着抽出来好几大口。

    所以我们那时候,下课去厕所,为了抽上一两口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身份的象征了。要知道,如果随随便便一个人站在厕所抽烟,如果你没点名气和底子的话,很容易会被别人当作垫脚石,无缘无故把你海扁一顿来提高自己的名气。所以既然能够在厕所安然无恙地抽烟,就说明你是这附近几个班级的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还可以进行很重要的社交,比如如果看到名气比你高,实力比你强的学校里的混子,你能和他共同抽一根烟,彼此交换者来几口,那你面子大了去了,今后大家就都会说,你是谁谁谁的朋友,有人想揍你,就得掂量掂量。再或者,如果你总是能够在大家都没有烟的情况之下顺手摸出来一根,那么你的人缘会大大滴好,只要你不是那种自大狂妄爱吹牛的人,大家基本上都会有事卖你个面子。如果谁被谁惹恼了,但是又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真干起来对自己也没好处,你可以在厕所里散布一些言论,比如说那个热恼了你的人你早晚得揍他,或者骂他是个傻X,根本就不行什么什么的,如果你连续散布三天这样的言论,你都没有被对方揍,那么你就赢了,大家都会说,那个人怕你,你不打他是因为懒得动手而已,不战而屈人之兵,等等等等,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下课抽烟,是坏孩子们在学校重要的社交手段。

    说起买烟,当时97年,大家还是思想相对比较保守的。而且那时候我也才15岁左右,所以能经常有钱,而且经常有烟的,大家也都会高看你一样。有句话是这样的说的,男孩子买东西最脸红的时刻有三个,十五岁之前第一次买烟,十八岁之前第一次买套,二十岁之前第一次**。

    一根烟抽完,见赵岩没有再发的意思,我也没好意思要,张鹏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属于比较呆萌的人,你给他他就吸,不给他他也不主动要,你打架他会毫不犹豫的上,但自己好像从来不找事,也不会惹到谁,也从来不去争取什么,就是这样呆呆傻傻的一个人。

    说话间就到了站前职高(火车站门前的职高)张小虎正和几个人蹲在学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抽烟呢,看来已经等候我们多时。

    走上前去,张小虎立马站起身来,用特有的沙哑嗓音说道:“小强,赵岩,等你们老半天了,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职高的几个哥们,哎呀,关系都铁的很,过命的交情!……那什么,桑博,这几个就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更是过命的交情呀。”

    对方除了张小虎一共有四个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胖子,桑博,一脸横rou,一看就是个很吊的家伙,而我们这边也不甘示弱,我和赵岩都摆出一副酷酷的表情,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只有张鹏有点傻乎乎的,嘿嘿嘿地对着大家笑了半天。

    就这样,两伙人在张小虎的介绍下就认识了。

    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张小虎要让我们来找他,而不是他找我们了,因为他和桑博几个人也都是刚在职高认识不久,什么过命的关系,估计顶多就是一起抽过一个烟屁股的关系而已。张小虎喊我们来,是要对职高的几个人介绍一下,意思是:看到没,我在外面可是认识人的,我的兄弟也都不好惹。而对我们来说,张小虎则是要让我们看看,刚开学一段时间而已,他就认识了这么多兄弟,而且都跟着他去录像厅看片,更加进一步确立了张小虎在我们这个团队之中老大的地位。

    录像厅就在车站广场前的一栋大厦三楼。(好像是三楼,要么是四楼,具体忘记了,反正现在那里已经成了速8,,,,,这不是广告,,,,)

    当时的火车站还没有现在这么灯火通明,没有大广场,也没有灯塔什么射灯之类的,一到晚上,就变得黑漆漆的,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出没。火车站门前有几个二三十层的高楼,据说是很早以前一位外地富商来这里投资,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富商人间蒸发了,高楼盖好之后就没有了后话,结果被ZF收走,转手一层层租了出去,那时候我们市里面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车站前的这几座高楼了,所以很多娱乐场所以及饭店都集中在这里。

    我们一行七八个人有的穿着校服,有的没穿,就这样穿梭在火车站前的街道里,夜幕的衬托下,大家都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了小马哥一样的人物,不自觉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个个都看上去趾高气昂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厦,走进了楼梯。

    我们几个人在张小虎的带领下,很熟络地从阴暗的楼梯走上三楼,来到了录像厅的门口。三楼的走廊还算是比较明亮的,因为那时候做生意的一般喜欢楼层比较低的地方。三楼有一家饭店,一家舞厅,还有一个录像厅。饭店在走廊最里面,这个时候已经关门了,舞厅在中间,里面还放着舞曲,但不是现在酒吧迪厅的那种,而是以前真正的交谊舞的舞曲,快三步慢四步那种。一般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舞厅里的人,不是小混混就是搞破鞋的,没跑,正常人除了周末,晚上哪里会来这种地方。

    录像厅在最靠近楼梯的这边,有两个门,一个门被两大块棉布帘挡的严严实实的,是观看的地方,另一个小门里面则是放映室和老板的休息室,那时候能播放电影的设备就两种,一种是胶片播放器,就是农村放电影的那种类似投影仪的设备,一种是当时来说比较先进的录像机,播放的是黑色的盒盘。这里所使用的设备是后者,因为cao作比较方便。

    在当时1997年,虽说做生意对大家来说已经是个潮流了,但是生意还是看什么生意,像是录像厅,舞厅,台球厅,甚至饭店这样的行业,还是牢牢把握在一些大混混的手里,尤其是,在火车站这样的地界,没点实力你敢干这样吸引流氓的店?早被砸了100次了。

    我们那时候的混混不比之前上一辈的混混。他们那时候经历了十年的洗礼,有经历了大格局不断地变迁,钻了很多漏洞,可能真正混出位的,没几个手里没有人命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或者当作传说在聊而已。他们那时候的混混更讲排场,讲义气,爱面子。可能为了一句话,就敢上刀山下火海,为了一份情谊,就敢豁出去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那种豪气,那种豁达,在现在看来有些不值或者是傻,但在他们那个年代,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称之为混混。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回头再慢慢一个一个讲。

    到了我们这一代,少先队员接班人,父母又大部分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就显得畏畏缩缩了许多。我们也看谁够狠,看谁够吊,看谁更撒的开。但是已经没有了前辈们的境界,不是我们不想,我们也想像他们一样,惹了大事坐火车出去躲一躲就好,police见到了大混混也得礼让三分,动刀动枪的一不小心非死即残,我们也崇拜这样的混混,但是我们不能像他们那么豪放了,因为时代不一样,80年代初的严打,80年代末的大事件,还有90年代的严打,像我刚才说的那些混混都已经去见马克思了,所以我们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我们只能在现有的框框里,做着最凶狠的事情,出了框框,这辈子就完了。框框是什么?人命啊,伤残啦,等等等等,不过和现在想比,我们那时候又显得宽松了好多,在那个年代,只要不出人命,基本上找找关系花花钱,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现在的小混混们呢?说实话在我们本地我已经很少见到正宗的小混混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已经缺少了我们那时候的锐气和狠劲。怎么说呢,应该说大家都越来越正常,越来越聪明了。现在拼的已经不再是谁能打谁更狠,现在拼的是家庭背景还有金钱权利。所以不需要你出马,你开几辆豪车过去,就镇住场子了,如果再花钱请几车工地上的民工,连动手都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说回录像厅,录像厅的老板,就是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有名的混混。叫陈建军,此人在家排行老三,外号叫红军。很多人会问,排行老三不是应该叫三儿之类的外号么?错了,不知道陈建军为什么讨厌别人叫他三儿,那时候也没有小三这个词语,反正他就是讨厌,自从一次一个别的区的混混来这边喝酒,喊了陈建军一声陈三儿,被陈建军一啤酒瓶砸瞎了一只眼之后,我们A市就再也没有人喊他三儿了,97年,那时候他还不到四十,三十多岁,在混混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光,因为从小喜欢听长辈讲红军的故事,对红军有着中毒一样的崇拜,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叫建军,应该叫红军,所以自封外号陈红军,大家今后就都管他叫红军哥了。

    红军就是这家录像厅的老板,连录像机带房租还有一些沙发设备什么的,当时得投资上万块,要知道那个时候,在位置一般的地方买套房都花不了一万,几年之前我家房子的拆迁款才四千多。红军之前靠着自己在火车站附近的名声,靠收保护费起的家。收保护费当然不是收做生意的那些人了,而是收小混混们的保护费,比如有的混混是小偷,专偷火车站这片,就得有人罩着,小偷是手艺人,打架不是强项,所以得有个会打架有名气的老大,才是合作共赢的正确路径,如果你踩过界了,或者没有老大罩着就敢下手艺(偷),手指头会被剁走的。而且小偷们也都各有各的地盘,有的偷火车站的乘客,有的偷公交车,有的偷商场,大家在老大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条,受到了很好的区域保护,才会相安无事。

    不过也有传言说,红军之前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瘪三,是个小偷而已,一直跟着一个大哥在这片不死不活的。可是自从严打了几次之后,那些大哥们跑的跑抓的抓死的死,像红军这样有点名气,够辈分,经历过很多出名的事件,再加上好勇斗狠一些,就自然成了割据一方的大哥。自然会有小一辈的混混前来投靠。随着投靠的人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就更容易办一些漂亮的事(比如打了某位有名的混混,或者踩了哪个出名的人物等等。),就这样进入了良性的循环。

    在红军的手下有一个叫黑子的小弟,那时候也就十七八岁。黑子就在我家后面那条街住,和张小虎算是邻居,在我搬来之前他们就认识了。黑子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开始跟着红军跑腿,他黑黑瘦瘦,不会偷,但是打架特别手狠,非常受到红军的喜爱。在红军的派系里,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很多人都喊他黑哥,而且黑子看上去就像个大哥,虽然瘦,但是脸上总是面无表情,说起话来总是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一看就不是善茬。之前我还真没和黑子打过交道,在录像厅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说实话,当时黑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恐怖啊这个人我都不敢和他对视。不过现在想想看,黑子那时候的样子肯定都是装出来的。就好像现在的小孩喜欢炫富,那时候炫狠才是时尚。

    就在我们走到录像厅门口的时候,黑子也看见了我们,此时他正在门口坐着,和几个小青年在抽烟聊天,顺便卖票。

    黑子走到张小虎面前,张小虎首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黄丝绸,只见他稍微在烟盒里翻找了一下,就掏出一支带着金边的红旗渠,递给了黑子,说道:“黑哥,来,抽根金红!”说话间脸上带着得意,黑子倒也不客气,扔掉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烟,点燃了这支金边的红旗渠(当时卖9快钱一盒好像,9快钱够一个成年人在外面吃两天甚至三天饭了,按照这个比例换算下来,那包烟应该相当于现在软中华的档次了。)

    只见黑子深吸一口,缓缓说道:“小虎,这两天红军哥出去平事儿去了。他不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你和你的弟兄们都进去看吧,要是平时,一人最少拿两块,像是《古惑仔》这么火的片子,最少得收四块钱!”

    “嘿嘿,要不说黑哥能罩得住嘛,那我们就不客气啦~”当时的张小虎特别有面子,给门口除了黑子以外剩下的几位卖票的小混混散了一圈烟之后,就指挥着我们一个个进场,俨然是个小老大。我走在队伍的最后,正当我要进去的时候,从放映室的那个门里走出来个人影,一把拦住了我,我仔细一看,这个人面熟,但是不认识,也不知道叫什么,只感觉他很壮很壮,留着小平头,鼻梁上有道疤,看的清清楚楚。被拦下之后,我和张小虎都有些蒙,立马扭头看着黑子,只见黑子还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道:“常平,这都是我的兄弟,让他们进去看。”

    原来这个拦住我的人就是常平啊,常平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叫什么没有人在意,只知道他一年四季都是一脑袋平头,经常剃平头,外号就叫常平了。常平有二十出头,比黑子还要大几岁,是红军手下另一位虎将,只要是红军的事情,出面的时候必然带着常平。

    黑子说完之后,常平似乎并不买账,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黑子说道:“红军哥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想看录像,都得掏钱!”说完常平竟然抓住了我的衣领,一把把我推了出去,差点摔倒。张小虎赶紧来到我身边,和我站在一起,我们都不敢说话。而刚才进去的几个人都已经找到座位看了起来,并没有发觉外面有事发生。

    出来混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个面子,什么都可以丢,就面子不能丢,为什么,因为面子是他们生存的根本。大家为什么害怕他们?为什么他们干的事情别人都不敢去竞争,甚至都要乖乖送钱给他们?还不是靠的那张脸?但是如果有一点自己丢了面子,那今后就不要混了,大家会说,你看那谁谁谁,现在不行了,然后就会墙倒众人推,谁都敢过来踩你一脚。一旦面子丢了,就很难再捡回来了。在那个年代,认怂,就等于出局。

    常平明显不给黑子面子,而且当着我们的面,话已不用多说,黑子一把掏出随身携带的侧弹的弹簧刀,掏出来的同时刀锋已经从刀柄的侧面弹出鞘。明晃晃地。“你他吗的给我出来,咱们下楼说话,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