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魏风论战（一）
鉴于论战是天下风潮，各国的有识之士便纷纷兴办起了用于论战清谈的高档酒肆茶楼。 譬如齐国的“二陵寓”、赵国的“胡风酒肆”、燕国的“燕园”、韩国的“召侯庭”、楚国的“荆楚楼”、秦国的“天秦坊”。 而魏国作为战国初期最为强大的文明风华之国，酒肆的数量、规模自然占天下之首，白冰羽所提及的“魏风楼”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魏风楼在魏国的酒肆茶楼中论规模档次只能算是二流，但其环境之雅、食物之美、茶酒之妙、侍女之艳却决然不逊于其他各国的一流酒肆。 至于魏国最一流酒肆则是“利天下”，其档次、规模更是超乎人之想象，战国时期的许多名士大家都曾在此处高谈阔论、一战成名。 这“利天下”正是白氏的产业之一。 “哦，原来是这样！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叶君行听完白冰羽的介绍不由啧啧称奇，听起来这些酒肆茶楼就像是五星级酒店一样，但似乎比单纯的酒店要有些意思。 “不用等下次，我正是来约你一起去魏风楼的。” 叶君行想想反正左右无事，自己也想过到城里去转转，但总觉得对外面过于陌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整日待在商社中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今有美人相伴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好吧，我就跟你去见识见识。” 说罢二人便联袂出了商社，走向启封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小街市。 启封在魏国衰落前只是一个小城，后来随着魏国的不断衰落，启封在战略、交通上的重要性越来越显著，不但驻军的数量大大增多，过往商旅的数量也是之前的数十倍之多，所以这条并不宽阔的小街市面对猛增的人流显得十分的拥挤，但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了它的繁华。 这条小街呈南北走向，左右两侧布满各色店铺和酒楼，街边绿树成荫，给喧闹的启封带来了稍许安静的感觉。 叶君行跟着白冰羽在人群中走走停停，约莫有半个时辰才走进了一家裁衣店。 白冰羽让老板将四、五套为叶君行做好的袍服取了出来。 这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待客十分的殷勤。 白冰羽没有多说什么，随手给了老板十金，胖老板连连推辞说要不了这么多。 白冰羽让他收下，并交代说让他安排伙计把衣服送到白氏启封分社，余下的钱只当是伙计的跑腿钱。 办妥了此事，白冰羽便带着叶君行转到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大名鼎鼎的魏风楼就在此处。 离着老远叶君行就已看到一座秀丽典雅的三层红色木楼，等到他们二人走近门口，两名身着粉色衣衫的俏丽侍女便已迎了上来。 “请问二位公子是饮酒还是弈棋？”其中一位侍女含笑如春。 “论战堂，饮酒。”公子装扮的白冰羽潇洒一笑道。 这名侍女微微一笑，领着白冰羽和叶君行走了进去。 侍女服侍二人在一张短案前就坐，然后自己动作轻柔的坐在了白冰羽的身侧，一双美目紧盯着看着她问道：“不知二位公子饮何酒？” “不知叶兄想品尝哪国名酒？”白冰羽俨然一副士子做派。 叶君行觉得十分好笑，却又听她问自己想喝哪国的酒，心中暗自疑惑：“难道古代这酒就有进口货吗？” 当下，他便也学着白冰羽的口气说道：“在下是山野村夫，孤陋寡闻，还请这位jiejie介绍一下楼中有什么酒？” “公子说笑了！”侍女掩嘴轻轻一笑，姿态异常动人，“魏风楼虽不能与大梁王城的利天下相比，但也是天下一流，如今楼内除了无秦酒之外，天下各国名酒皆有之！” 白冰羽“咯咯”一笑：“你就莫为难这位公子了。这样吧，魏酒、楚酒各上一桶，另外再上一鼎蒸全羊。” “既如此，请两位安坐，婢女去去就来！”侍女动作轻盈的站了起来，对二人做了个女儿礼便款款有致的离开了。 “为什么要魏酒和楚酒？”叶君行见侍女走远，低声问道。 “魏酒性子稍烈我饮不惯，楚酒味带甘甜十分爽口，适合我饮。” “我看这漂亮侍女好像看上你了吧？”叶君行诡秘一笑道。 白冰羽“噗嗤”一笑说道：“你误会了，你以为她的万种风情是对我啊！她们这都是千百遍练习出来的，只要是来魏风楼的客人，她们都是如此对待！” 经白冰羽提醒，叶君行这才注意到楼中进进出出的客人似乎都与这些侍女十分亲密，不由自嘲自己少见多怪。 就是二人对话的空当中，方才那名侍女已将两桶酒和一鼎蒸全羊轻轻地摆在了桌上，又分别为二人斟满了酒，然后便退下了。 “羽儿敬叶兄一爵！”白冰羽将酒爵端起。 “没想到白兄也能饮酒，干！”叶君行调侃一句，一口饮尽。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立时充盈在叶君行的腹内，但却没有一丝难以下咽的焦灼感，而且唇齿之间的浓郁酒香不断回荡。 “果然好酒！”这酒竟然比叶君行之前在云梦村和这几日在白氏启封分社饮的酒都还要醇厚，他不由大声称赞。 “那是自然，这可是百年以上的老魏酒！你这山野村夫哪里饮过？”白冰羽也故意调笑道。 一爵饮毕，叶君行打量起这里的布局和摆设。 叶君行所处之处正是魏风楼最为宽阔的论战堂，堂内空间极为开阔，近百张短案呈环形摆放，足可同时容纳百余人。 堂内错落有致的木质陈列架上则满是奇珍异宝，再加上明艳照人的侍女，整个论战堂可谓是满室生辉、美轮美奂。 此刻夜色刚刚降临，华灯初上，论战堂内已是座无虚席，但这些名流士子彼此之间皆是悄声饮谈，很少有人高声呼喝，所以人虽多却也并不显得吵杂。 “咦！”那是什么？难道还有人在这里打擂吗？叶君行指着正前方一个两层木制平台道。 “那是论战台。” “论战台？” “凡是来这里的士子们或为了琢磨学问，或为了论战成名，都可以上台竟显胸中所学！” “原来是这样，想来和现场辩论应该是差不多。”叶君行心中想着。 “诸位士子，在下乃是燕国儒家士子。明日我便要前往大梁求见魏王，力陈魏王大力推行仁政，以仁德化秦、化天下，继而再现桓公霸业！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此时，一个白衣士子缓步走上论战台，向众人一拱手说道。 “有人上台了。”叶君行说道。 “看来这儒家士子想要通过论战提升名望，然后挟论战之威去说服魏王采用儒家的治国之学。”白冰羽微笑解释道。 “我来问你，何为仁政，何为化秦、化天下？”前座一个红衣士子起身问道。 白衣士子道：“以民为本、以德为政即为仁政。以王道、周礼治国即可化秦、化天下！” “如今天下大势，西秦一家独大屡屡攻伐六国，足下不思如何富国强兵以抗秦，却在这说什么过时的仁政、王道，难道不觉自己食古不化吗？”红衣士子微微冷笑。 “足下所言差矣！”白衣士子高声说道，“依先生之言王道、周礼不合时宜，那敢问先生，无王道何来周朝八百年之安宁社稷，无周礼分封又何来魏国社稷！人言魏国多风华才士，足下却连如此道理也不懂，可笑可笑！” 白衣士子言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白衣士子不仅言辞锋锐，而且机巧诡辩，他摆出周朝八百年社稷的事实，又说魏氏得以立国便是因周礼分封诸侯的制度。 若红衣士子继续否认王道周礼，那就意味着魏国合法地位的动摇，他身为魏国人士又岂能质疑邦国的合法地位。 但是，他若承认白衣士子所言属实，那也就意味着他认同白衣士子王道周礼是为政大道的理论。 “这......!”红衣士子一声无言以对。 “好！说的好！”白衣士子只一个回合将红衣士子驳斥的哑口无言，在场众人不由一片叫好。 “在下法家弟子，有一事不明敢情先生解惑！”又一紫衣士子站了起来。 “敢问足下惑从何来？”儒法两家历来势同水火，白衣士子一听是法家弟子便冷哼一声。 紫衣士子笑道：“先生方才之言在下非常认同，但若仁政王道周礼是治国大道，却不知为何七大战国不尊周王，不仅不对周王进贡，还不经周王同意便对其他各国发动兼并战争？先生自称燕国士子，燕国不仅和周室同源，还是天子最初册封的老牌诸侯国，当日秦军攻破洛阳时，燕王为何不起兵勤王呢？” 白衣士子面有难色，却依旧说道：“七大战国不尊周王乃是逆周礼王道之举，便是如此举措天下才会刀兵不惜、民不聊生！至于秦国攻周燕国不出兵勤王，并非不尊天子，乃是，乃是因为秦强燕弱，燕国无力抗秦！” “如先生所言，周室行的是王道大政那为何还会衰落灭亡？秦人不尊周王、不行王道又为何能灭周？”紫衣士子话锋一转，言辞变得十分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