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角斗士
恶魔的大手攥住衣领，猛地一甩，黑色的风衣飞了出去。他的身形完美到了极致，像是染红的人体石雕，石盔般的鳞片依附在脊骨，贴在皮肤的表面。威廉注意到，他的皮肤上还有许多浅灰的条纹，有规律地纵横交错在一起，组成了威严的图案，在胸口的正中央是一个“画上去的”眼睛。 恶魔竟然露出了微笑：“贪婪，是人类的原罪。年少者觊觎财富，年迈者贪婪青春。从诞生为婴儿那一刻起，人类就开始了贪婪的道路。我问你，人类是否生来无罪？” 大雨像是闯进了屋子，威廉只能从淅沥的雨声中隐约听见恶魔的话语。蝴蝶们再次开始飞翔，只是这一次，蝴蝶们的体型变得更小，但数量增长到了二十一个。威廉能感到，缠在手指上的丝线更加密集，蝴蝶们灵巧地随风拍打。恶魔的话语让他开始审视自己过往的人生，对美好情感的贪婪，对强大魔法的追求，以及复仇胜利的渴望，支撑着他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人类生来无罪。贪婪是生物的本能，如果人类没有贪婪，就无法成为更好的自我，甚至无法存活。若人类在面对危险时，丧失了对生的渴望。那么这时，人类需要贪婪。”威廉沉声道，体内的星图在源源不断地滋补着他的力量。威廉能感到，他的呼吸在平缓，一点也没了经历过激烈战斗的模样。 “不错。”恶魔拍拍手，此时比起敌人，他更像是一位辩论的学者，“但贪婪之所以是原罪，是因为它以伤害他人为代价，不是吗？当婴儿饥饿的时候，他会用哭声向母亲索取奶水，丝毫不顾母亲的感受。哪怕咬出了血水，他也会继续吮吸。在这个满足婴儿不再饥饿的过程中，是以母亲的牺牲为代价的。” “那么，你对罪的定义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在问一个恶魔是什么罪？”恶魔笑出声来，他似乎很高兴，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雨从天降，白雾弥漫，“在光明教的书中，人若是知道行善，却不去行，那便是罪。此外，凡是要伤害他人的，那也是罪。” “世界上本没有统一的道德准则。”威廉手中的剑抵住了地面，他沉稳的宛若君王，“因为各人所遵行的道义不同，对罪的认同也不同。我想，从索诺诞生起，这个国度的律法就经过了许多次的修改。针对不同的情况，判下的刑罚也各不相同。” “噢？”恶魔转过身，他没有任何出手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你所说的贪婪，我想是指道德层面上的罪行，而非律法，对吧？” “不错，所以呢？” “但是在律法中，一个人行了偷窃的事，被执法官发现。他若是偷的少，要挨的鞭子也会少。反之亦然。贪婪的原罪，就像你所说的，是牺牲他人为代价的——但是牺牲的这部分代价，他人是否愿意接受决定这件事是否有罪，不是吗？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下，罪行并不成立。” 母亲虽然痛苦，但她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生命。有时候，人类甚至会为不相干的其他个体，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信念而容忍自己的牺牲，这便是人类的伟大。而这份可以容忍的失去，并不能被称之为罪。 “就像是呼吸，你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意味着他人无法吸入这口一模一样的空气。但是这个举动建立在所有人都要呼吸这一点上，因此他人潜在的牺牲是可以被接受的。这样的索取，并非贪婪。” “不错，不错。”恶魔鼓掌，他优雅的像个绅士，“解决这个问题的同时，你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世人的道德准则并不相同，如果我的道德底线比其他人要高，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眼中的罪，在他们身上无法成立。也就是说，人类所犯下的任何罪行，都不是罪行——最终成为你口中的‘人类生而无罪’。” 此刻的威廉和恶魔，如同两个身强力壮的角斗士，将自己的臂膀搭在对方的肩上，公牛一般顶在一起，互相僵持。短短几分钟内，言语就进行了无数次的交锋。威廉知道，除了语言中的陷阱和杀机，恶魔体内的灵力也在疯狂地膨胀。 他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乌鸦在平静地注视他。 是时候了—— “嘎嘎！” 乌鸦啼叫了起来！ “「烈焰蝴蝶」！” 蝴蝶们散发着银色的光辉，翅膀上泛出水似的波纹。它们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向恶魔，宛如白色的电流。 磐石似的角质在双手的关节处显现出来，恶魔握紧双拳，古红色的皮肤上冒出袅袅蒸汽。威廉听见齿轮转动咬合的声音，那是从恶魔的关节处爆出来的，他步履平缓地朝自己走来，完全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 蝴蝶们像是锋利的快刀，在恶魔的腰腹反复切割，留下几道伤口，渗出血水。恶魔依旧满脸平静，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他保持着原先的步伐，仿佛是在登基。 恶魔却突然疾风般出拳，这一拳狠狠地砸在威廉的胸口上，快得他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挡，歪歪扭扭地退了一步。威廉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抬起头。 又是一拳！威廉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打得直接脱臼，肚腹处又紧挨了第三拳，酸液从胃部猛冲到口中，牙龈里泛着血水。 该死！威廉忍不住在内心暗骂道。人类和恶魔的力量差距太大了，哪怕是王宫里最强悍的斗士，将rou体磨砺到了极致，也远比不上眼前的恶魔。 “本我是精神世界中最原始的那一部分，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核心欲望和生命诉求。被我用灵力和魔力标记的人，会基于他们本身的贪婪程度，给我不同程度的力量。”恶魔缓缓开口道，“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灵是什么。你变得更想战胜我了，感谢你临时起意的贪婪。我又强大了一番。” 威廉没有说话，他剧烈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对方。他的面具被恶魔的那几拳给打飞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星光般的剑刃变回了火焰的长剑，烈焰蝴蝶们仍在疯狂地切割恶魔的身体。 “嘎嘎——” “那么……你又是谁呢？”恶魔转过身。 唤鸦者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副黑色的皮革面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