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个答案
“……喔。”罗嘉干巴巴地说。 他有点后悔抱着随缘的心态来这里了。这种秘辛对他的价值看起来远远不如带来的代价,就像听雪莱科普营养学意味着又要喝果蔬汁一样…… “我可以不知道这件事吗?”他问。 “可以,但我能看到你心里的许多疑问……这里有那么多谜团的答案,你真的会离开吗?” 年轻的原体用匕首尖戳了戳水晶面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又把刀尖插进面具崩碎的破口里,用足全身力气撬动,甚至把一条腿抵在了墙上,用两只手往外拽着,依旧毫无成效。这字面意义上用纸糊成的面具坚硬得吓人。 试了好几次后,他干脆坐在地上,大拇指摩挲着匕首上的银质蝙蝠徽记。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门依旧敞开着,门外是深沉的黑暗。但他知道那里是安全的,连一个起伏,一个机关都没有。他还记得自己推门而入的时候,光线带来的刺痛和双眼流出的泪水。 但在适应了这里的通明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厌恶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了。 好奇心确实是个魔鬼。罗嘉木木地想。现状就是,这个自称是神的东西摆明了把诱饵递到自己脸上,而他就像鮟鱇鱼的猎物一样摆脱不了该死的趋光性。 “那么……这位先生或女士,或神明。”他辨别了一下对那个中性化的颅内之声合适的性别代词,最后决定让祂自己挑选。“既然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阿苏焉……那你是什么呢?” “我可以告诉你我许多许多名字,包括预言里和未来会有的,较常用的一個是伊尼德(Ynnead)。但这对你都毫无意义,孩子。” 莫名地,罗嘉听出了些嘲弄的味道。他选择忽视,在意一个神是不是嘲讽自己是很无聊的。 “所以,我决定以我族的方式来行动。我会告诉你三个答案,每个都是对的,每个也都是错的。至于能得出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首先,我要告诉你,神是永恒。” 罗嘉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和纳瑞克同行的几天经过些小城镇,看到过祭司和举着蜡烛与圣像游行的人们。在听了一次后,他就能做出比那长袍祭司更好的布道文了,并且靠着这和自己的脸赚取了两个不知名水果。但听信徒不流畅的吹嘘,终究和对面神明的自我介绍是两回事。 “但你刚才说,阿苏焉已经死了。”罗嘉说着,想起来在那个城镇指出祭司祷文问题的时候怎么被守卫赶了出去。因为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拉住纳瑞克,连那两个果子都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人群脚下。 他甚至一口都没有吃过。年轻的原体有点难过地想。 显然伊尼德比祭司要更容易沟通些,祂直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灵族众神皆被色孽撕碎,吞噬,唯有伊莎和喜乐的西乐高逃过一劫。但众神虽死,他们承载的概念与梦想却不会消失,而神的本质就是如此。如同你打碎装满水的花瓶,破裂的只是容器本身,而水无论是倾入江河,抑或蒸腾入云,都依旧长存于世。归根结底,神如同基座,无论其上摆放的是阿苏焉还是别的名字,神都在。” 罗嘉皱起眉头,想到雪莱历史课教学里的一节,关于某个古泰拉帝国皇帝代代相传的称号。听起来,神就像“奥古斯都”那种名誉头衔一般。 “当我族鼎盛的时候,众神在,当大敌来临的时候,众神在。最后,当他们被吞噬后,众神依旧在。他们的精华流淌到女王的腹中,在她的领域沉积、堆叠。这些不死不灭的碎片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尸骸。” “在大陨落之前,名为埃尔达的我族主宰着银河。其梦生灭星辰,其乐永无止境,就像一个六千五百万年的大梦,随着滋生的堕落与疯狂而结束。 然后的故事你已经知道了,黑暗王子,或者无厌女王从最黑暗的噩梦里被惊醒,随之缓缓步入现实。绝大多数的族人灵魂都悲鸣着被吞噬了,随我们一起受难。作为孕育神的种族,他们被赐予格外的恩典,尽管对生灵来说不过是折磨的代名词。
但和神不同,这些灵魂依旧在祈祷他们死去的神,他们残余的记忆里依旧有着众神的名字。他们祈祷神一如往常庇佑着自己。在最黑暗深邃的女王腹中,这乞求被听到了。 就是如此,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无论是帷幕彼方还是现实,只要一个灵魂祈祷,那必然有什么东西会听到。 一个新的神从旧神的尸骸里诞生了,就像蛆虫啃噬腐rou,也像母亲分娩婴儿。祂不代表王权,因为权力已经毫无意义;不赐予智慧,因为无穷智慧也无法帮助他们逃离无底深渊;甚至不允诺艺术,因为一切美在这终极的地狱都是虚假。祂只带来他们切切想望的死亡。” 随着祂的话语,墙上密密麻麻的水晶面具应声破碎,只留下流泪女人和嬉笑小丑的面具。无数晶莹的碎片零落如雪,被无形之风吹卷而起,乒乒乓乓砸在了巨大面具的下半部分,组成了一层满是裂纹的水晶。 “我是阿苏焉的神威,我是凯恩的怒火,我是莫莱·赫格的智慧,我是众神的步履和濒死的悲鸣,我是被低语的未诞者,我是死亡之神伊尼德。”祂吟哦着,巨大的水晶面容终于动起来,微微垂下剔透的眼睛。让罗嘉第一次头皮发麻。 这种畏惧并非出于力量,而是人类看到似人非人的怪诞之物时,发自内心的恐惧。无论自称伊尼德的东西多么友善,原体只觉得祂在讲述这些本该凄凉的故事时,流露出的态度比暮星号上的机械更冰冷、空虚。 那些祭司和人民,驱赶他的、给他水果的,和更多更多与他素不相识的人啊,知道他们的神是这副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