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情天恨海鸳鸯梦在线阅读 - 拮据(一)(213)

拮据(一)(213)

    柳杏梅一听是要卖驴,原因不仅是这头驴年龄大了,而且还有是不下驹,另外更重要的是,多少也能还上点儿饥荒,好堵一堵债主们的嘴。要面子的人总会怕别人说三道四的,被别人戳脊梁骨总不是件好受的事情!这不会下驹的牲口不就像跟不会养孩子的女人一个样吗她一听这话,心里老是不得劲儿了!

    “卖了使啥还买得起吗”

    “那——没驴的人家好几户呢,人家不照样过日子吗只是耕种拉车得缺手些,人就多受点儿累吧!”

    黑暗之中,柳杏梅还是颦蹙了下眉头,叹息道:“爹不在了,你就开始折腾家底了!”

    陶振坤感觉心里一阵刺痛,他无奈地说:“别拿这话呲哒我,你以为我的心里好受呀这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吗!要是爹还在,他没病没痞的,还用得着我为这个家cao心上火。当初别人肯借钱给咱家,那还不是看在爹的面子上,现在咱俩在别人眼里算老几呀你也就是比别人能说会道些,可这能顶钱管用吗!”

    “我的话有时是不顶钱管用,可有时却要比钱更管用,今天怕你就摊上大麻烦了,你还心里没个谱呢”

    “此话怎讲”陶振坤一愣怔。

    “此话怎讲不错,你是抓了个日本人,就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了也不想想,你把他逮回村子来,交给一村之长和村民该如何处理,究竟是杀是放谁不怕日本人这里的人们贪图安逸太平,所以才几乎是过着隐居的生活,根本没有几个与日本人有深仇大恨的,所以也就缺少了抗日的思想觉悟。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弄清楚,但这对咱们来讲并不重要,他死就死在了自己承认是日本人上,以为这里人不敢把他如之何呢。再咋说吧,那可是一条人命呀!就算是悄没声地把他给杀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同伙走漏消息呢要是把他给放了,肯定是对你最不利了,明摆着的事,那个小日本会对你宽宏大量谁也保证不了他不会回头来报复,到时候你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那样一来也许全村人就遭殃了!现在只要是他一死,万一有一天这事暴露了,你倒不是唯一替罪羊了,别人也有份儿,不过那样得有多少人恨你要是人家找上门来,第一个就得把你给交出来!可以证明一点的是,当时在山上他没有同伙在跟前,不然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抓了个日本人,本该是件好事,没想过会不会招惹上麻烦或者说你当时就当作没看见他好了,可是你既然是把他给抓了,倒不如干脆就地把他给杀了,人不知鬼不觉的多好,可你却要把他带回来,这下就不是小事了,没考虑一下后果”

    “我——”陶振坤如遭当头棒喝,接着又是醍醐灌顶。也觉得柳杏梅分析的非常有道理,不免有些后悔了,就说:“我当时真是没想这么多,经你这么一说,我抓他真是抓错了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陌生人在偷看咱们村子,觉得他不像是什么好人才——”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发现了村子,就对这里没任何好处,就是该杀!只是——这事真的不好处理!要不是我说了那番话,伍老太爷也不可能下那杀他的决定。不信,你背后偷着问一下荷姐,那几个老头当时是怎么商量的,苗大爷参与了,他肯定知道谁都说了啥。我听到蒋则义说了句险些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后悔话,定是跟你有关,说不定是为了讨好日本人,把你给交出去。”

    “就你心眼子多。”一听这话,真是让陶振坤觉得后怕。

    “多总比少了好。”

    “今儿个经过你和娘那一出,她还咋好意思来咱家,还来受羞辱呀!”

    “来不来是她的事了,去不去是你的事了。”

    陶振坤长长地叹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觉得抓了个日本人,对他来讲并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咱就撂下远的说近的吧,那——一头老驴估计能值几个钱”

    “能值多少是多少吧,大概也能还上一份饥荒的!”

    “现在你是一家之主,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没话可说,就是你问娘,娘也说不出别的来。自从爹不在了,把她给急出这个病来之后,她还管过这个家吗除了吃之外,就什么也不管了。对她来讲,就两件事最重要,一个是她的嫁衣,一个是她哼唱的小曲。除了这两样,就是天塌下来,恐怕是她都不在乎了!”柳杏梅在想:要是真把这不下驹的驴给卖了,说不定自己就会怀上孩子了呢,会不会是受了这驴的影响才——

    “你说错了,还有一件事对她也重要。”

    “啥事”

    “孙子!”陶振坤郑重纠正。

    柳杏梅的心往下一沉,说:“娘好的时候,为了爹的病,捎带着没少在菩萨跟前烧香求过,就咋就不灵验呢!”

    “别忘了爹说过,‘家家供菩萨,泥胎不说话。百问无应答,枉自皆嗟呀’!”

    柳杏梅把放在陶振坤身上的手作试控性地向下移动,嘴巴贴近他耳目朵眼儿小声问着:“你想不想那事”

    “啥事”

    “房事。”

    “不想。”

    “为啥”

    “没那个闲心!”

    “你想是没这个闲心的话,那就等着你们陶家断种绝根吧,反正养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别都怪在我头上,我可是担当不起这罪名的!啥都怪女人,女人咋就这么天生的命苦!”

    不高兴的柳杏梅一下子侧过身子去,把被子一把扯起,几乎像是洞房花烛夜那样,要把自己蒙头盖腚的遮掩个严严实实。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是,那时她是为了防犯色魔的侵犯;现在则是为了要求被拒绝的恼怒。

    过了一会儿,还是陶振坤忍不住了,他把柳杏梅头上的被子拉下来,悄声说:“这么热的天儿,还顾头不顾腚的呢,小心捂长毛了。”

    “爱长就长,别管我!”

    “那——事——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好吗”陶振坤不敢大声些,怕被一旁的娘给听见。

    窗外的一只夜猫子又在惹人厌地呱呱叫着,对别的人家来讲,听来或许比不上嗡嗡叫着偶尔会吸人血的蚊子,可恶的令人睡不安稳。

    让陶振坤和柳杏梅在犯嘀咕的想着:还会是曾经的那一只吗

    有夜猫子叫,在这山林之中四季都有,本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它总像是围在陶家转悠,这就似乎不正常了。

    至于邱兰芝睡没睡着——

    索性这天夜里,陶振坤和柳杏梅都没有做恶梦,没有做恶梦,就不会有犬养三郎的冤魂怨鬼来朝他们索命。

    几天之后,就遇到了村里有一伙人要去县城里送货,陶振坤事先已经提前对他们打过了招呼,说顺便替他把驴给卖了,一头老驴村里人是不会有人买的,就是在城里给卖掉也只能是屠夫买。

    在这几天里,他们夫妻俩没少给驴多添好草好料喂着,不是图意它的增膘,而是为了能够减少内心的愧疚!

    在这个早晨上,陶振坤从圈里把已经是喂饮好了的那头家里养了多年的驴牵了出来。

    柳杏梅抚摸着驴乌黑发亮的皮毛,泪水盈睫地说:“对不起了,别怪我们!”

    她是不会忘记,在去年就是这头驴把她驮进了陶家的。

    陶振坤则是拍了拍驴的头说:“如果生命真的是能够轮回的话,希望下辈子你能托生成人,我愿意托生成你,我要抱答你的,这些年来你没少为我们家出了力!”

    再看那头驴,它眨巴着眼睛,瞳孔里仿佛也蕴藏着晶莹的泪珠。据说杀牛时,牛会掉泪的。

    站在一边看着的邱兰芝,却是一言不发,真的像是家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一样。自从陶其盛死后,她这一疯,她俨然就成了这个家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了!

    也许,在别人眼里认为会是这样的。

    可是,在她的儿子儿媳心里却会认为有她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

    尽管婆婆有时会失去理智,让她害怕被毁容,但她还是会精心照顾她的,这份孝心也可以说是受到了陶振坤的影响,她看得出自己的男人对娘是有着何等依恋!

    一个家过的是什么其实并不是日子的穷富,而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