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疑云(三)
话说,正当萧衍与李川儿从流球返回中原之时,二人凑巧目睹了福镖门与南岳派暗中厮斗,李川儿运筹帷幄当机立断,决意搜查福镖门的罪证,好在日后留为把柄收归己用。可不料,二人在泉州城外的竹林中却撞见了捉人炼丹的道门恶徒,却说那恶徒以人尸为源,大炼催人内功的血丹,又以孩童为引修那延年益寿的邪药。 等萧衍两掌毙了那恶徒之后,也恰巧得知此人是不得道门的弟子,他不禁心中踌躇难言,想起师门被灭的疑云,莫非真是不得道门失道寡助?当年灭派前逃下山门的弟子,如今都在以谋人性命炼丹为业? 带着心头疑虑,萧衍和李川儿把小豆子送回了竹林家中,又在孩童父母千恩万谢下辞别了泉州,李川儿虽本意在泉州境地查出福镖门的把柄,可怎奈事出突然为了救那小豆子耽搁了一日行程,等二人赶回泉州城内之时方才得知,那南岳派已然被人灭派屠门,掌门陈海横死,坐下几个大弟子也逃的逃伤的伤,更别提那些树倒猢狲散的江湖宵小。所谓做贼拿脏,李川儿无奈失了机会,这才与萧衍离了泉州一路北上往荆襄而去。 又过了一月有余,二人北上行途匆匆,不敢耽搁,一是为了查访那荆襄尊天观的秘密,查访不得道门的下落,二则是离那李世民的出师大会之日只有半月之期。这一路北上见闻,中原江湖不甚凋零,萧衍难免见着福镖门、乌石寨、长歌坊等江湖门派欺压百姓、杀男霸女。更有甚者勾结官府为了几个富商钱财,害人一家满门,天怒人怨。 萧衍自从入了江湖以来,性情乖张偏激,时常为了恶人恶事而大开杀戒,着实让李川儿头痛不已,无奈动怒。二人这一日刚到荆州城内,又见那长歌坊的门人在赌坊当铺前殴打良人百姓,萧衍话也不说,还未等李川儿出言劝告,便闪身而出两掌毙了那几名长歌坊的弟子,只把李川儿气的面色通红,几欲难言。 “你…萧衍!你的脾性要若不收敛,以后定然闯下大祸!我们是来荆州查探尊天观的秘事,你怎的如此张扬?” 萧衍搜了搜那几具长歌坊门人的尸体,掏出几个钱袋扔个受殴百姓,转头道,“杀人又不碍你少主的事,再者查探归查探遇上了便是他们纳命的时候。” “你!”李川儿气的双拳紧攥,好不容易压住了心头的怒火,死死瞪着这臭小子,而萧衍也知道李川儿的脾气,自己一路由着性子胡来,也难免过火了些。萧衍也不答话,收了行囊准备赶路。 “萧衍!” “恩?!”萧衍回头看去,李川儿已下了马来,她行了几步,牵马栓在一客栈旁,向他说道,“萧衍,现在日近午时,吃些水酒再赶路吧。”话罢,也不再说,大步一迈,入了客栈而去。 “这丫头,脾气就如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萧衍摇了摇头,也知道今日惹了李川儿不悦,此番再出言相背只怕要触霉头,于是也牵了马儿给店小二,丢了一锭碎银过去,示意上料照看,随后跟着李川儿入了客栈。 “二位客官里面请!~~”不多时,这荆州悦来客栈的伙计迎了过来,他见着李川儿举止得体,容貌贵气,身后又有个黑袍道士做护卫,心知必是个富商贵客之流,赶忙添了平日七分的客气笑脸道,“不知二位客官是住店呢,还是打尖?” “我二人不住店只打尖,小二上酒来吧!”李川儿折扇一开,举止雍容,缓缓步入二楼雅座。萧衍瞧得一愣,刚刚还大发雷霆的长公主现在又怡然自得,真是奇怪的紧,他心知路途颠簸不易饮酒,故吩咐了伙计几句,换了壶高丽的清酒,浅尝辄止。 片刻,萧衍随那李川儿到了二楼雅座,只见她嘴角带笑,目光淡然般看着客栈楼下。萧衍略一瞥,楼下便是荆州东门的大街,这时辰方才午时一刻,也不知是百姓均回屋造饭或是开春烈日难迎,这繁华的荆州城竟然有些安静。 “小二,你们荆州今日怎的了?大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商客都去了哪?”李川儿抚扇问道。 “回这位公子。”一打杂小二谄笑回道,“这一嘛,近年来商道的生意不如以前了,荆州城也萧条许多。第二嘛…” “第二又是为何?”萧衍侧目看了眼小二,后者赶忙答道“第二是今日是荆州城的开春大祭,大家都在东门口等那祈福的队伍进城呢。” “原来如此,中原黄河连年泛滥,开春祈福也是自然,既如此我们先用了膳再言后事。来!萧衍,陪我饮几杯。”不多时,楼下的伙计端上酒来,笑脸盈盈地伺候着二人,李川儿点了点头掷了半锭赏银,那伙计这才谢恩退了下去。 “怎的,不给本宫这个面子,莫非要我给你斟酒?”话罢,也不等那萧衍答应,李川儿伸手拂袖替萧衍满上一杯。 “川…少主…”萧衍一愣,见着女子宛然倒酒的样子有些迷惑,嘴上“川儿”二字刚要出口,便被咽了回去,“你方才不是还…” “这午膳的半个时辰,便让你唤我川儿。”李川儿笑了笑,一反常态,见这二楼酒客不多,自己又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这才说道,“你是说我方才不还怒发冲冠,现在怎么变成个笑脸了?” 萧衍听得一愣稍稍点头,随后又迷惑不解,要知自己一路惹是生非,大打出手,这李川儿怎的又不置气了?他打量了女子片刻苦笑道,“我说少主大人,你别又是什么伎俩圈套,我萧衍已经给你做牛做马杀人越货了,你这一笑,我怎的心里有些发慌?你还是骂我几句的好,否者浑身不自在。” “你这贱骨头。”李川儿笑骂道,“你左右都是我的护卫了,既然已经入了套,我还假仁假义骗你什么?莫非你只想我整天给你黑个脸瞧?你这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 “那是为何?”萧衍接过酒杯,心头迷惑,他对这李川儿虽有情愫,一路相伴也知她虽狠辣机密可也心地善良,可论着她与自己现在的关系,只怕君臣利害更过于朋友交情。 “多谢你在泉州的救命之恩,若不是那一招舍身相护,本宫哪还有笑着与你饮酒的机会?”李川儿温柔一笑,举起酒杯轻拂而尽,饮罢正色道,“本宫也是恩怨分明之人,你萧衍莫非以为江湖上只有你懂得恩情么?” “这…”萧衍听得一愣,本以为这少主又要出什么冷枪暗箭算计自己一番,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倒酒,他摇了摇头,举杯笑道,“既如此,萧某也受得此杯了。” “好,那下一杯,到你给本宫斟了。”李川儿折扇一开,摇晃几下,目光点了点那壶清酒,得意道,“小护卫,还不赶紧地?” “哦?那这一杯,又有什么说法?”萧衍直觉这丫头颇为有趣,取笑道,“莫非因为你是当家的我是小二?” “不仅如此,更是因为你一路闯的大祸。”李川儿笑道,“本宫运筹帷幄,行事隐秘,在中原也有十余年的经营,谁料你小子一路杀来,招摇过市只怕长安的李承乾早就听闻了我二人的故事。” “于是乎?”萧衍不解又问。 “你倒了这一杯,我再说缘由。”李川儿笑道。 萧衍也不再问,嘴角一笑,单掌拍桌,酒水轻起,随后掌风一拂,袖袍飘摇,那一壶清酒便似有魂魄一般,在空中划了半个圈,缓缓落入李川儿的酒杯中,竟然分毫不洒。 “臭小子好俊的功夫!”李川儿举起那被一饮而尽,随后道,“好,本宫就当你这杯酒是请罪酒,这一路来惹的事我既往不咎。” “什么?”萧衍一愣,刚要开口,李川儿赶忙单手一止,接着叹道,“诶臭小子,你这一路打打杀杀,动静不小,实乃与我行事作风相悖,便是当日在泉州救小豆子一事,我也犹豫过几分,要知那日若是赶回泉州抓住福镖门的把柄,往后我与李承乾相争便多一层胜算,可到底救人在急,耽误了此事。” “那你为何说既往不咎。”萧衍一愣,不禁苦笑,“既然相悖何必顺着我的性子来?” 李川儿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饮了半口,笑道,“自从那日你这臭小子答应助我争夺皇位以来,我便知道你是个心性执着偏激之人,你有你的江湖善恶,我有我的皇位大事,若是各不相让不如各走天涯,此番既然你愿帮我,我便要说个明白。”笑罢,李川儿又饮一杯,“你救下小豆子,一路行侠仗义为百姓除暴安良,这点别说他人就是本宫也看在心里,出气的紧。第一杯酒,不仅是谢你救命之恩,也敬你为这凋零不堪的江湖添了几分正气。” “既如此,这第二杯酒,我要敬你。”萧衍长叹一气,这才明白过来,这李川儿聪明绝顶,道出事实,若是由着二人的性子各做各的,必然落得个天涯路人的结局。所以纵然自己一路杀人如麻,这李川儿也是能忍则忍,可她手下能人干将不少,为何愿意容忍自己一个江湖浪子惹是生非,便是因为在泉州救了她一命么?真论起来,自己也是尽职护卫而已。 萧衍想透这一点,也明白今日李川儿的这杯酒,来之不易,当下轻叹道,“第一杯酒是你让我一步,这第二杯就需得我让你,你能容忍我行事冲动,我也答应了往后一路北上长安,我收敛脾气。你不说我也明白,我这一路杀来是治标不治本,我在时百姓尚且有人帮他出头,我若走了只怕变本加厉坑害更苦。” 话还未说完,楼下忽然传来一声躁动,几个百姓不顾小二阻拦,上楼寻了过来,见着方才帮自己出头作主的萧衍,赶忙跪倒磕头,更有几个百姓家的娃娃面上挂着鼻涕,送来鸡蛋米面,只怕是家中最贵重之物。 “老人家你这…”萧衍看着跪倒在身边的老伯,赶忙伸手扶他起来,可这老头非要萧衍收下这米面,否则断然不起。 “臭小子,你方才还说治标不治本,看来你这治标也治的好,受人待见成了大侠。”李川儿又饮一杯,坐在一旁笑道。 “川儿,你就别取笑我了。”萧衍纵然对恶人颇为偏激,可对这老实百姓却少了章法,左右不能收下这米面鸡蛋,也无法劝说这些百姓起身,“老人家,你这…使不得…快快起来,再不起,我便给你跪下了!”话罢,双膝一软,也准备跪了下来。 “诶!”李川儿瞧得苦笑,折扇一拦挡在萧衍面前,“臭小子不必。”随后对着那些百姓行了一礼,“老人家,我这朋友的确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可这米面鸡蛋我们也不能白要。” “这位公子?”那老伯一愣,不知道李川儿所言何意。 “我这朋友行侠仗义向来如此,况且也不受黄白之物,你这米面情谊更重,不如我与你些银两,便作算那市集上你卖我买。”李川儿不等那老伯答应,从中取出一锭官银,比那米面要贵出数倍,单手一推送入了老伯的手中,片刻周身一转,把那娃娃手里的几袋米面换到手里,片刻笑道,“老人家,这米面我们收下了,若是你不收这银钱,我们可退还米面即刻离去。” “这位公子…”那老伯嘴笨说不过李川儿,可这官银实在太多,他还欲言语,只见萧衍急忙出手,单手一抬扶起那老伯,笑道,“既如此,萧某多谢各位了。” 几个百姓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的伙计看见李川儿的眼色明白过来,赶紧叫了几个厨房的伙计送酒送菜,把几个百姓招呼着下了楼去。 “你这丫头…”萧衍苦笑摇头,“你还说我多管闲事,你给予那老伯的银钱只怕他一年也卖不了这么多的米面。” “那还不是托臭小子你的福。”李川儿打趣道,“这银子便记在你的工钱上,可是要克扣的。” 萧衍闻言大笑,给李川儿满了一杯,“好说好说,只要你这少主不辞我,工钱便随你克扣,左右吃喝管饱,比在西州那会也不知强出多少,我还害怕什么?” “臭小子,倒是一副耍赖的脾性。”李川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便一言为定,先前那两杯酒既然你明白,也不枉我当你做朋友。” “你放心,既然你肯容我性子,我也不会得寸进尺。”萧衍笑了笑,也饮了一杯“否则便白白污了朋友二字。” “知道便好。”李川儿点了点头,也不再语,举杯对饮。 二人静坐不语,佳肴为餐,美酒作陪,一时间竟是无声胜有声,这开头两杯酒,李川儿道出了二者关系利害,萧衍也是聪慧明了,心头豁达,纵然对李川儿暗藏情愫,可莫不如保持这般不语胜多言的默契。 只等小半个时辰,二人用过午膳,付了银钱,收拾行囊准备赶路之时。李川儿看着窗外这才淡淡的言了一句,“萧衍,你知道为何天底下能人名士不少,我偏偏挑你一个么?” 萧衍饮罢最后一杯酒,帮李川儿背起行囊,听闻这女子发来感慨,不禁咧嘴一笑,“因为小爷是萧衍。” “臭小子,自以为是。”李川儿折扇一开,轻笑一句,便似主子一般行在前头,原先利用男子的往事历历在目,这途返中原的斗嘴置气也是惹人烦恼,可那日在泉州的舍命相护倒是让她心中多了些不同,莫非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川儿想到此处也不禁恍惚起来,竟不知当日设计骗他去流球是对是错,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俊朗的黑袍道士,背负行囊口中咬着竹签,面带微笑,也不言语,紧紧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