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远方的雾 第二十四节
末日历次年,R县河西江畔,大半的建筑物都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无数的冤魂随着渺渺的烟灰升上天空,就连老天爷也似乎不忍心去观看人类自相残杀的惨剧再次上演一样,稍稍止歇住连绵的阴雨,换上了浓密的黑云,继续笼罩着R县河西。 经历一夜屠杀式的镇压,总数超过一半的叛乱者全部被无情的专政于人民面前---起码有一万五千余人参与其中,存活下来的叛匪分作两拨,一拨人数在四千余人左右,已经被彻底打服的他们选择了再次投降!这次,里面的人里多了不少的少年战犯!但是没有人会去同情他们,正所谓事不过三,之前的宽恕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不知道珍惜来之不易活路的人凭什么别人来帮他们珍惜?这是魏中书的原话,R县的民兵也是彻底执行了旅副的命令,押送着这批人犯走向西山脚下。而另外一拨叛匪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手头的武器颇为先进,很有可能是得到了那个第一长老的支援,现在,他们还依据着大码头一带的货仓阵地,做着殊死抵抗! “我就靠了,这些家伙哪里来的武器?”观察着三百米外的那处街垒,钱士民脑门渗出岑岑汗渍,对方不仅占据着地利,火力还不是一般的凶猛,自己带着手下冲锋了已经五次了,次次都被那种迎面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的子弹打得找不着北,不仅仅火力密度厚,时不时的,这些家伙还能使用一些爆破性的武器集火自己队形过于紧密的队列,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们的重火力的使用一次比一次虚弱,回首看看自己的队伍,心里计算着再损失多少才能彻底拿下对面。钱士民抽出了武器,他不想被参谋部挂上无能的名头,就算是拼着这条命,也要歼灭这股子叛匪!“兄弟们,他们快没炸弹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头,谁第一个冲进去的,我保他升上两级!给我冲!”到了这种地步,在这么僵持下去只会让敌人得到喘气的机会,自己这边累,敌人那边也是濒临崩溃的局面!只要再加一把劲,凭借优势的兵力,一鼓作气吃掉对方!这次进攻,也是预先做了准备的!狭窄的街道早就在大火之中变得宽阔了许多,没有了那些碍事的累赘,正是铺展开兵力的好时机。在士兵们没有冲上去之前,隆隆的机器声响从街道的另外一处转角传来,钱士民一脸的兴奋,终于开过来了--六辆临时改装过的推土机!看着这几台并不高大的土造“装甲车”战士们都笑不出来,R县实在是太穷了,就连武器还是拼拼凑凑外加交易才弄来的,弹药也是扣扣索索的省之又省!这次弄来的“装甲车”造型庞克致畸!为什么?你见过一堆乱七八糟的金属板子用各种粗钢丝死死扣在一架破烂的机器上面,六架装甲,六种风格,其中不乏某些战士临时起意,故意用铁块镶上去的各种撞角!从远处看,确实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倒很像是以前游街的那种彩车!只不过,上面没有了花团锦簇的窈窕淑女或者翩翩美少年!倒是多出来奇形怪状的各色凶残的铁制凶器!发出巨大噪音的装甲车们不仅用“姿色”吸引来了足够的眼球,也同时招致了爆破物品的集中轰击!钱士民看着自己弄出来的钢铁怪物摇摇晃晃的进入了敌人的射程,并且很快的就被密集的炮火完全覆盖住,心头不由得捏了一把大汗,“吩咐战斗小组,分散进攻。”他看了看时间,再次紧张的观察着前面没有三开的炮火产生的迷雾,突然,一阵欢呼让他紧锁的眉头彻底放松,那些可恶的单兵掷弹筒居然对自己的钢铁疙瘩没有起作用!起码的,还有五台装甲车还在平稳的前进着!唯一倒霉的那台还是因为炮火掀起的雾气遮蔽了视野,卡在一个水泥桩子面前前进不得!大喜过望的钱士民连连下令:”快快快,所有的小组全部进攻,给我往死里打!“有了可靠的装甲车做掩护,这些家伙的武器就不能十成十的发挥作用,很快的,战士们接近了敌人的火力点,更加密集的对射阶段开始了!不过这次不同,进攻一方有了更加强大的助力,装甲车里还配备有一挺轻型56式机枪和数千发子弹的!一旦进入了合适的地点,这些面貌狰狞的铁疙瘩就开始发威,火力直冲着敌人隐蔽点一阵猛扫!打得哪里的敌人鬼哭狼嚎,不一会的功夫,战士们得以顺利攻了进去,一阵急促的枪响之后,最后的抵抗被瓦解了!投降的叛匪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从黑烟弥漫的废墟之中举着手走了出来,两边警戒的民兵憎恨的看着这些满身烟气,面貌焦黑的家伙们,嘴角上充满着不屑,”草你祖宗十八代的!兄弟们!大首领救回来的就这些白眼狼?""我们拼死拼活的在前线杀吃人鬼,他们可好,吃好的,穿好的,干活也是挑最轻松的!你们睁开眼看看,就连我们的女人孩子的口粮都分给他们了!“”就是,大首领太好心肠了,收留这些个渣滓!进给我们拖后腿!“”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帮王八蛋!“激进点的几个战士拉开了枪栓,作势就要射击,旁边的指挥官只是一个严肃的手势就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在民兵序列里面,纪律执行最严格的就数禁卫营了,气呼呼的放下枪,几个战士在军官危险的逼视下离开了现场。对这些人犯的处决,绝对没有那么轻松愉快! ”主啊!啊!吾主!这是,,,,这是,,,这是,,,“看着面前无比凄惨的景象,神父先生不由得掩面哀泣。 阎万山和克里斯托弗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次日拖着队伍回到了R县,途中还因为山洪爆发导致的山体滑坡不得不绕路行进,又耽搁了数小时时间,这才回到了R县,不等吃上一口热茶,两人就带着卫队来到了河西张公庙,人还没下马,遥遥就可以看到,在那处不大地方的空中,盘旋的是大群预兆着不吉的黑色鸟群。战列在张公庙外围的,是三支面色各不相同的队伍,以战力和功勋卓著标榜的骑兵团面色阴沉,静默不语的看着对面一群外观以红色为主题的人群---第九团全体成员,另外一群战士手里的枪口没有下垂,全部指着前方---对面就是费雷德骑兵团!他们是石龙的后勤团队,大首领最忠心的支持者队伍之一,这次,他们用更加实际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忠诚。而同时被前面两支互相盯视的第三方,已经陷入莫名悲愤却无可奈何的第九团战士们,正瞪着猩红的眼睛,观望着不远处两支硝烟味十足的”友军“,在他们身后是,是小山一样的尸堆,泛白的人rou和还在淌血的躯体横陈在哪里,无数被劈砍致死后的亡魂似乎没有消散,就那么久久的萦绕在自己曾经的族亲周围,让这些饱受屈辱的战士无法释怀,他们也无从释怀,他们做了,做出了超出超人不能做到的事情,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与过去的诀别!可是现实呢?他们得到了什么?熊老太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她的聪慧从一个叛乱的族人瞪大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倒下那一刻突然间又回来了!那一句:狡兔死,走狗烹!让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猛然间哆嗦着,连手里的苗刀都丢弃了,不顾着脸上手上的鲜血,她扑向前一步,抱着那个濒死的族人,悔恨的泪水盈满了自己的眼睛。很是奇怪,似乎是哪位族胞明白了什么,在临死前一刻,这个人的眼睛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甚至的,熊培云还从中读出了某种是理解的含义在里面,噙着泪水,老太太为这个族人合上了眼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去后悔已经是无济于事。既然做了,就要把事情做绝!狠着心肠的老太太拾起了鲜血淋漓的苗刀,在她面前,站立着的还有近百十来个怀抱婴儿的女性!而自己身后,则是无数把已经立起的机枪在准备随时击发。”太奶奶!太奶奶!“那几个妇女中的一个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喊了起来,在尸堆中瑟瑟发抖的妇女是柔弱而不堪一击的,她们目睹了自己亲人惨死,却没曾想过,屠刀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所cao持!而且还是那个如此亲近的长亲!惶恐而无助的她们怯懦的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陌生了许多的亲人!”太,,奶奶,,“最后一声,竟是如此的软弱,包含着无尽的愁苦和凄惶的音调在这一刻就像雷电一样把熊培云整个人震麻了一样,雨在下,妇女们在抽泣,怀抱中的婴儿们眨巴着小眼睛,他们的小脑瓜子永远也没有机会去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哭得如此失魂落魄!熊培云握着苗刀的手在颤抖!这是最后一步了,跨过去,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那个大首领,现在他们要拖着你们一起去死!动手吧,一刀下去,什么都会过去的,你们的孩子就会安全了!一个声音在熊老太的耳边轻声低语着,似在为她开解!而另外一个声音在严肃的喊叫着:那么多艰难险阻都是一起趟过来的,他们是你的族亲,你的至亲骨rou!都是女人和孩子!你不会下手的,对吧?为他们求饶?快,不要犹豫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微热的手心已经分不出是汗水还是雨水,或者是那些遇害者的血水,熊培云艰难的抬起了头,猛的回望过去,看到的是一片冷冰冰的枪口,在那些枪口后面,是比钢铁还要让人心寒的冰凉眼神!老天爷,你这是要逼我啊!悲呛的回转过头,看着面前跪着一地的妇女!看着她们无比哀求的眼神,熊培云始终硬不起心肠。 一个现实的声音突然吼了起来:”第九团全体听令:旅副有令!所有参与叛乱者,均不予以赦免!此令,立即执行!战阵之前,你们可是想要抗令?“ 一个激灵的,熊培云手里的苗刀咣当一声,再次掉落地面,她整个人如同罹患疟疾一样不自然的浑身发抖起来,两只手臂也是哆嗦得厉害,颤颤巍巍的她再度调转过头,用满是哀求的眼神看着后列那些阴沉的面孔,哆哆嗦嗦的,老人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一样,她的手指着那些妇女儿童:”那,,,些,都是,,,,孩,,子啊,你们!“熊培云眼睛突然间瞪大了,她就像落水的人看见一根稻草一样,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她都要想去抓住它!费雷德,那个一直在后阵担任监军的大胡子老外出现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十几个个骑兵伴随着费雷德跑到了阵前,一个翻身下得马来,费雷德就急急的跑向军工团阵地前列,“你们想干什么?啊?你们没长眼睛吗?”老费一把推开一名卫兵试图为他打伞挡雨的举动,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就如同一头护犊的公牛一样暴躁无比:“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女人和孩子!混账啊!你们居然想杀掉她们?”愤怒的咆哮着,气得七窍生烟的老费指着为首的石龙破口大骂:“你们还是军人吗?军人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百姓吗?”迎着这位怒气冲冲的骑兵团长,石龙表情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他死死的盯着这个老外碧绿的眼睛,直到他气哼哼的发xiele一通,也没有让自己的手下放下举起的枪械。“费雷德先生。”石龙的语调低沉而无比阴狠,就如同机器人一样,他一字一板的说着:“请您记住,你站的地方,是中国人的地盘,这场战争,是中国人的战争!而你,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服从军令的角色!”危险的和这个老外对视着,双方的话语里面已经有了火药味道,在石龙那半秃的脑袋上,一双狠辣的眼睛里面透露出的是一种让费雷德感到胆寒的杀意,老费不自觉的后退几步,作为外来者,他并不懂得中国几千年王朝更替历史里演绎过那些残酷故事,那种杀人盈野,尸骨成堆的君王之路不是他这样的人会去刻意留意半分的。可是猛然间,他回首又看见了那些妇女,在雨幕中跪伏的她们不可能坚持太久,不用得着枪弹的威胁,很快的,她们会因为失去温度而全部患病死去,她们的孩子也一样!似乎是从那些可怜的妇女身上找到了勇气一样,费雷德的同情心再次满满的占据自己内心全部!“我不懂你们中国人的历史!也用不得你们来给我上课!我只知道她们是妇女和儿童。”他拔高的声调:“骑兵团!听令!前方,保护那些妇女儿童!”“你敢!费雷德你好大的胆子!阵前抗命,这条可是死罪!”石龙毫不示弱的对顶回去,“费雷德,你给我听好了,这里我的军衔最高!我手上有旅副的正式命令!你要是再敢抗令,我就解除你的指挥权!”不说不明白,石龙在军队里的职衔确实比费雷德要高上一级,属于旅部参谋官外加正衔的军工部部长!双头衔的职业军人!在聚居地里,除了那个雅科夫,就数他拥有双重身份了!这次更加好,他们的兵工团也算是武装起来的正式部队,战斗力尚且不提,军衔可是摆在哪里的,无论中外,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偏偏就是有另类的费雷德这样的人存在!“我效忠大首领,我服从旅长的指挥,你是什么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凭一张纸就想吓唬住我?”费雷德此刻是怒火冲晕的脑袋还是竭力想挽救这群妇女儿童尚且不提,他晃动着满嘴的大胡子,指着石龙又是一轮破口大骂:“石龙,你算个什么东西!才从螃蟹山下来几天啊?真把自己当成螃蟹了啊就敢骑在我们骑兵团脖子上拉屎撒尿起来了?够胆的你再说一句,先问问我们骑兵团的弟兄们答应不答应!”受过这个直筒子脾气团长熏陶的骑兵团士兵们那个不是他的忠实拥护者!用不着过多的鼓动,他的话语就是命令,骑兵们一声呼喝,齐齐的上得前来,刀出鞘,枪上膛,一个个满脸的义愤填膺,仿佛下一刻这个死谢顶外加不识像的半老头子再啰嗦半句,就要逼近不过砍了他一样! “骑兵团,我命令你们,立刻站回原处!这是命令!”石龙作为和平年代的军人,哪里见识过正规战斗里面那种无声的杀戮气势!又是跟一群整天在尸堆里摸爬滚打的“亡命之徒”,一下子的,他的气势不由得短了几分,不过他还是硬撑着站了出来,对着骑兵们下命令。费雷德冷冷的笑着,眼珠子一点不动的看着吃瘪的石龙。骑兵团巍然不动!就如同他们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的团长一样,无动于衷的拦在第九团和工兵团之间。气氛,变得很是微妙,一方是气势汹汹一副要血债血偿的R县民兵,一方是血战连场却执意要当爱护妇女儿童典范的骑兵团队!双方代表的都是那个大首领的意志,可是在一些细节上面,各自选择的道路却在此刻不尽相同! “费雷德,我告诉你,你不懂中国,也不懂中国的官场!你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作为老一辈的中国人军人,石龙也是混过江湖的老角鱼,他当然知道中国人心中的那些诡秘想法,有些事情,上头下了命令,你作为下级的,只能尽心尽力去做,如果你不行,就会有人出来代替你去做一样!不是有人说秦桧杀的岳飞吗?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杀岳飞的是宋徽宗赵佶,秦桧不过是代替皇帝背了黑锅垫底而已,秦桧不杀岳飞,照样会有张桧,赵桧,王桧不管那个桧的会跳出来背这口黑锅的!只不过当时是秦桧刚好处于那个位置!你不杀?那你就算是混到头了,赶紧的麻溜的收拾东西滚犊子回老家抱孩子种地去吧!皇帝要的是懂他的心的人,不是一个整天满口忠义道德却不懂自己的糊涂蛋!石龙稳定了心神,转换了口气,倒是很想商量着劝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外籍军官,不过这次他还真是遇上第二个满脸镌满了“赤胆忠心”费武穆!带着不屑的表情,费雷德的骑兵们分出一小股,已经把那些妇女团团的保护在里面,十几个士兵扯开了帐篷,就地为那些妇女搭建起了帐篷,好让他们能够缓过一口气! “你!!!!”石龙一时气结!半天愣是蹦不出额外的字来!三支互不附属的部队,就因为这些妇女儿童,在雨地里面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阎万山和克里斯托弗的到来。 神父先生带着几个小神父,表情肃穆的离开人群,在一小队近卫战士的保护下走向了尸堆。他的表情分外的悲天悯人,仿佛死的是同为教徒的民众,而不是他之前想要他们诡异的异教徒一样,不住的祷告,垂首,划着十字,就连那些小神父也都是一副同样悲痛莫名的表情,要不是躺倒在哪里的人服饰上分明都是一些少民,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他们死了亲爹!“啊啊!这是何等的罪咎!吾主基督耶稣,宽恕这些罪人吧!让他们的灵魂回归您的怀抱。”神父握着十字的手不准的颤抖着,他见识了太多的暴行,今天,他再次目睹了另外一场屠戮,“这些人,他们都是主最无辜的羔羊!是撒旦的恶念,让这些忘记了善良的本念,而被恶魔所蛊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咎!”仰望着天空的神父嘴唇铁青,在这一刻,他几乎要忍不住大声的悲悲呦嚎哭,可是他坚强的制止力没有让他那么去做。不断的念诵着:“土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疾黍,因为你本生于土,土归土,尘归尘。” 第九团的所有将士,看见阎万山和神父悲伤的站在一起,为死去的少民祷祝安魂,以熊培云为首,都齐齐的跪下,对着神父先生感激的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