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变化
柏秋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疲惫和失血不断磨损着他的精神力,让他的思考都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虽然很多东西能够想明白,但有些东西,却也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界灵传音着,但柏秋寒却仿若未觉,步伐没有一丝停顿。 “停下来,折磨自己很有趣吗?” 柏秋寒的识海之中,界灵的声音更大了,而他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喊,迷惘的眼神中开始有了光彩。 “我很清醒,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时候了!”柏秋寒自语着,却不知是说给界灵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折磨自己? 如果这样能获得心灵的宁静,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就是灵元界!你还没有看透吗?” 想起了临走时师父的嘱托,柏秋寒露出悲切的笑,自语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吗?是的,我一直记住了,却未能理解,而今我还会前行,但却不会再相信了。” “你……”界灵的声音中隐含不安,然而她作为一界意志的具现,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人,虽然知道柏秋寒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好啦,不用担心我。” 下一刻,柏秋寒已经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悲戚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贯的笑容,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界灵很清楚、柏秋寒自己也知道,发生了的事情无法被掩盖,而变化的种子,也在柏秋寒的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你……唉,只要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界灵实在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倒不如说她在柏秋寒身边觉醒之后,那曾经的神秘与强大都在这个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的青年面前消散一空,现在的立场倒像是掉转了一般。 深感人生果然奇妙的界灵,慢慢将意识放空——仍旧依附于小叶而未曾夺取那个孩子意识的她,哪怕已经吸收了不少灵界源气,也还是不能随时随地都保持清醒的。 看着那双幽深的黑眸缓缓合拢,听着怀中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柏秋寒目视着前方,喃喃道:“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冯厚峰那柄法刀对柏秋寒造成的伤害还要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被刺中之时,柏秋寒下意识的闪躲避开了内脏,但腰腹毕竟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加之柏秋寒一路下来一直未运转功法疗伤,现再看时,伤口流血已止,而其边缘却肿胀不堪,隐隐还有脓苔溢出,若是放置不顾,柏秋寒毕竟还只是丹海境界,到时只怕也无法控制腹内脏器的感染。 幸得视野之内,就可望见一片帐篷及木楼的建筑群,柏秋寒也不知那是否属于城市控制的村落,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在城外的土地上可谓寻常至极,围在村落外的歪斜栅栏大约只有象征意义,圈养牛羊等牲畜的草棚下空无一物,显然是被村人牵出放牧,也正因为此,整座村落都显得十分安静。 然而这样的安静乃至于祥和全是假象,这些靠放牧而生的村落,本来逐水草而居乃是最适宜的生活形势,但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在茫茫草场之上定居,还建立起类似这些木楼一般无法轻易移动的建筑,不只是因为村落中居住的大多是老弱,还因为这城外的潜规则而已——游者们劫掠的规则。 村落给予老弱妇孺以遮风挡雨之所,同时也让他们成为了任游者们宰割的鱼rou,曾经不是没有试图迁徙之人,不过他们的结局往往很悲惨就是了。 缺乏足够的体力和战斗力,在城外这茫茫不知边际的土地上,就是最肥美、且不用讲丝毫规矩的猎物,当流了足够多的血,这些村人都开始安于这类似于被圈养的现状,不论是被城市圈养,还是被一个区域的游者圈养,至多不过是被游者圈养偶尔会遇见杀鸡取卵的情况而已。 渐渐地,这些村落之中的人便开始了麻木,而那些大多在年轻时做过游者的老人,则是在这份麻木之下更多了几分自私的阴狠。 比如现在,柏秋寒走进这村落之中,从帐篷里、木楼中射出来的视线的主人,就是这样的老人,至于妇女孩子,身子稍强健一些的便要承担放牧的职责,至于弱些的,便要生火做饭、照顾起居。 而村中的老人都是互通气息,对女子孩童看管也是极严,就算有想要反抗之人,往往还没有找到一同行事者,就已经被这些还剩着些许年轻时狠辣的老人们抓住杀死。 久而久之,游者与村落以及村落里的成员阶级便已经固定,这种勉强能过得去的生活持续了不知多少年,也许还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柏秋寒曾对这些人有过同情,然而他现在的目光中却只有厌恶,快步走到村中相对较新的一栋木楼之前,他毫不客气地将门踢开,居高临下地望着先前还在窥伺他的三名老者。 “我要药、水、食物,还有这楼,我要用几天。”和这些灵元界人商量是愚蠢的行为,柏秋寒已明悟了这一点,如果不对他们展现力量,他们便会觉得你可欺。 看着柏秋寒嘴角的冷笑,又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道,三名老者显得游移不定,似乎试图猜想这个青年的身份。 “给你们一刻钟准备。”柏秋寒随手一挥,念力便已将面前那张方桌剖成两半。 看着倒塌的木桌,三名老者终于明白,面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取了他们、乃至整个村落之人的性命,这就足够让他们服从了。 “大人稍坐,我们立刻准备、立刻准备。” 三人立刻跪倒在地,而在经过柏秋寒点头许可之后,他们也不敢站起来,就这样爬着从柏秋寒身旁经过,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柏秋寒扫视了一眼这栋木楼,两层样式的建筑,一层也不过三四十平方米大小,一楼放着几张方桌座椅,应该是充当起居室的作用,通往二楼的路径是一条不算整齐的楼梯,柏秋寒不用看,只是用已经越发强大的精神力一扫,就从二楼物品的形状判断出,那应该是休息就寝的所在,而在那里,还有…… 柏秋寒露出不屑的神情,抓过一根椅子,就坐在一楼深处,将身形完全暴露在敞开的大门之前,他翘着腿,默默用精神力感知着、观察着这村落的人。 窥伺的目光虽从未断绝,但却没有一人敢于靠近这栋木楼,所以柏秋寒也懒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过了数分钟,那三名老者便带着柏秋寒所说的东西回来,这三人想来也是非常惧怕,平时不常活动的腿脚也完全伸展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 “好,你们可以走了,无事不要来打扰我。”柏秋寒念力一动,便将三人手中之物招到身前,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 三人见到柏秋寒这一手,又是一惊,但哪里还敢多留,立刻便俯身倒退离去。 柏秋寒用清水洗去伤口上的脏污,再用白布拭净,然后抹上那不知道什么成分、但好歹有些杀菌作用的药草,感受着腰间传来的阵阵清凉之意,他就知道,伤处已经无虞。 虽然很想立刻修炼,但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柏秋寒处理。 踩着摇摇晃晃的楼梯,柏秋寒走上了二楼,入目所见乃是一张宽大的床榻,起码可供五六人安睡,其后还有几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不过房门却是紧紧闭上,看不见里面。 柏秋寒的目光却放在那张大榻之上,那里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比起柏秋寒曾看到过的村落的孩子,这少女显然营养要好上那么一些,至少没有那种面黄肌瘦的感觉,甚至于那张能说得上是清秀的小脸还颇为白皙,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她那散乱的衣衫语和颈上的淡粉色痕迹上,便可以很轻易的得出答案。
不过是村落中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剥削,或者说是另一种交易,少女通过付出自己最后、也是最宝贵的资本,来获得足够的食物、足以遮风避雨的住处和免除劳动的生活,虽然这种交易也许最开始不是她自愿进行的,但从她那已看不见任何抵触情绪的双眼中,就能明白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先前楼下的动静显然无法被这薄薄的木板所隔绝,所以少女在短暂的惊慌之后,稚嫩的脸上就做出了在柏秋寒看来一点也不适合的妩媚神色,那凌乱的衣物在那双瘦小的手下也似要被逐渐解下。 “你也出去。”柏秋寒并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但对这么小的孩子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不就等同于犯罪? 虽然柏秋寒的思想比起之前显然已有了改变,但底线还是有的,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发出了驱逐的命令。 少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楚楚可怜地看着柏秋寒,似乎不想离开这个她用身体换来的安稳所在。 少女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了那个少年,他执意想要跟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眼神呢? 柏秋寒觉得应该是时间太久所以记不清了,不过无所谓,这些事情毕竟已经抛诸脑后了,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腰间的横刀,让那冰冷刀锋反射出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脸颊之上。 少女面色瞬间如纸般苍白,她不敢再看柏秋寒一眼,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从床上翻滚下来,连鞋也不敢穿,便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下去,其间自免不了摔倒,但柏秋寒却是视若不见,直到确认少女终于走远,他才终于将横刀放在床榻之上,叹了口气。 “应该就是这样的,只要向着我想要的……结果。”柏秋寒感觉自己心中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他只能相信,眼前的道路不会再错。 解下襁褓,将小叶唤醒后喂以吃食,柏秋寒便沉浸入修炼之中。 淳于风军营曾经驻扎之处,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男子正看着地上才扑灭不久的火堆,在他的身后,有三名游者匍匐在地,对着他的背影瑟瑟发抖。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从映城脱离的那些人,和他们交手还只是负伤退走吗?”男子嘴角微微挑起,“明明是外域之人,怪不得盟主大人会感兴趣呢!” 青年男子背负修长苗刀,周身灵元如火般炽烈,正是前不久才突破到灵元脱体境界的游者联盟长老郑文坚。 而那几名游者,却是前几日被柏秋寒夺了帐篷财物、仓皇逃窜的三人。 他们之中尝试偷袭那人,最开始就想到柏秋寒就是面前这位游者联盟郑长老发出画像要寻找之人,想要独吞功劳的他选择铤而走险,却被想保全性命的另外两人擒下,还险些为柏秋寒留下的映城货币大打出手。 最后一切的事实还是在生命的威胁下被抖露出来,所以郑文坚才会得到消息,来到此地。 “你们知道的都说完了?”郑文坚回过头,俯视着三名游者。 “长老大人,说、说完了。”在郑文坚的威压下,三人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嗯,我记得附近,应该有几个映城管辖的村落吧?”郑文坚显然对稀少的情报感到有些不满,于是又问。 “是的是的!”这三人虽然在游者中都算是最底层的存在,但好歹附近的地理关系还是清楚。 “带我去。” “这……”三人有些迟疑,他们终究还是要在这一带混的,以他们的实力,势必不敢得罪映城下辖村落,可听郑文坚话中之意,这位长老此行的目的只怕不善。 “带我去!”郑文坚由重复了一边,只是这一次,如血的灵元已漂浮在三人头顶。 于是三人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将郑文坚向就近的村落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