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岛上来客（二）
康德离开酒宴现场时，天色已经逐渐转暗。夜幕隐去了明亮的阳光，只余下勉强视物的月色，为周遭蒙上一层薄雾似的凄凉。 今天应该没有其他船只到港，东边码头的方向只有寥寥几道火光，显得十分寂静。 “你们两个，过来。”康德招呼来守在屋外的两个少年，说道：“武爷让我们去巡视码头，走吧。” 其中一个少年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太好喽，可以去转转了，在这站岗闷死了。” 另一个却表现得不太情愿，走路也慢吞吞的。他对开心的少年说道：“小六你是不是傻啊，眼看这里的宴会就要结束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去睡觉了。现在去巡视码头，等咱们回来其他人都睡醒一觉了。” 被唤作小六的少年则回应道：“七哥，你是不是上了年纪呀，睡这么早干嘛。常日多运动，寒冬才好过。你不知道吗？” “行了行了，你们俩废话可真多，边走边说吧。”康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两个少年都是康德领回来的，已经跟着他身边一年多了。这个世界里只要相互帮助共同经历过一次寒冬，就算得上是亲人了。两个少年比康德小不了多少，但却将他视作父亲般尊重。 这座遗忘岛上的居住地大概是由于处在环山之间的缘故，常日的气温要比大陆高些，寒冬也要更好过些。但即便如此一冬死掉千余人也是常有的事。特别是那些种种缘故下从大陆逃来这里的人，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谋生方式，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状态往往第一个寒冬都熬不过去。再加上这座岛上既没有阻止犯罪的执法人员，也没有负有帮助平民义务的卫兵，岛民中超过半数都是艰苦求生的孤儿。 遗忘堡中最大的势力是望和家族，正是他们旗下以巨舰“望和号”为首的舰队常年往返遗忘岛和大陆，从大陆源源不断地带回包括食物在内的物资供应，才能让这座岛上的民众正常生活。 与此同时他们需要掌控岛上的优质木材和矿物的生产，以便有足够的商品用于贸易往来。为了确保岛上的生产力不会因为人口持续减少而衰退，望和家族会时不时地为一些孤儿提供必要的帮助。 武尔奇手底下的小团伙算是遗忘堡中的新兴势力，底子薄，人丁不旺。因为就找一些与小六小七相似的孤儿来，管吃管住还给发衣服，就是遇事得冲在最前面。 这群小子很多都没有名字，武尔奇就用数字称呼他们，一旦有人死掉，之后新来的就继续用之前的数字，反反复复地始终也没用到十九。 因为小七是比小六先加入进来的，小六要称呼小七为“七哥”。 三个人沿着饭庄前的铺石路向码头方向走去，小六一路上都在向康德请教战斗技巧。虽然只有十冬的年纪，但康德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小时候也有过比较专业的战斗指导，技巧上比很多大他不少的人还要强。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流落至此的大陆人，仅用四年的时间便能站位脚跟的原因。小六特别崇拜他，一有空闲就向康德请教，康德也乐于稍加指导。 今天因为有外来舰船，遗忘堡中甚是热闹。这里不常有外来者，挨家挨户都希望能用自家生产的物品交换到用于储备过冬物资的钱币。再有个十几二十天，外出经商的望和船队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只有拿得出钱币的人才有资格优先获取最好的物资。 小七就对路边兜售的小摊铺更有兴趣。他曾对康德说过，他希望将来能做外出船队的交易员，一旦成为正式的交易员，他就能向那些有积蓄的家庭里的小姐提亲了，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做孤儿。康德觉得他很有远见，甚至有些事情还会主动询问他的看法。 遗忘堡中常住居民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其中三分之一是外来者或者孤儿这些流动人群。城中有四股势力相互倾轧，除了握有大舰队的望和家族外，另外三股势力分别是以海上劫掠为营生的海妖团、以在岛上靠武力搞囤积居奇强买强卖的长明帮，再就是武尔奇手下的武氏团，主要靠放高利贷和调教奴隶盈利。 论经济实力，望和家族的绝对地位当仁不让。但从人数上还要数长明帮为最，归根究底，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很多既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愿老老实实做工，还没胆子出去拼命的家伙。这群人就喜欢干一些欺软怕硬的勾当，在一个小小的地盘里耀武扬威。 康德三个人一路走来，就看到四伙长明帮的家伙，一边低价从小商贩手上买东西，再转手加价卖给其他小商贩。如果遇到看起来好欺负的外来者也会去要挟一通。这座遗忘堡里，除了靠西边的大概三分之一被望和家族划归领地，他们不敢随意造次，其他地方都是他们为所欲为的场所。 顺带一提，之前康德他们设宴的饭庄就是望和家族旗下的产业，那附近就要祥和太平得多，武氏团与望和家族处于互利共生的关系。 武氏团本身并没有外出掳掠奴隶的能力，以前也没有贩卖奴隶的渠道，他们只是擅长调教奴隶。是从望和舰队或者海妖团买回奴隶，调教成更值钱的状态再交给望和舰队带去大陆。 毕竟是源自这个不法之地的组织，不能指望他们的舰队规规矩矩地做贸易，掳掠奴隶可是无本买卖，反正大陆上到处都是疏于守卫的小村子，只要胆子大一点，不仅仅是人类，就连北方的异族或者南方的蛮族同样都能掠回来。 却也是为此，武氏团承诺为望和家族分担一部分码头货物的守卫管理的工作。虽然有望和家族的名望在，除了一些初来乍到的外来者也不会有岛民敢去打强抢的主意，但小偷小摸始终难以杜绝。 康德他们现在要去干的就是这件事。 遗忘堡里因为来了商船，大家都热闹得不行。这会正是那些爱动歪脑筋的人心思活跃的时候。以往也用不着康德亲自出手，今天实在是抽不出人来了。 如果是岛上的原住民基本都是吓唬一下就四散逃掉了。那些外来者则比较麻烦，正如莱妮所说，会愿意抛家舍业从大陆逃到这来了，或多或少都是有罪在身的人。这几年里，康德对付过最多的就是这些人了。 果不其然，他们刚刚进入码头就迎面撞上了三个用破布条蒙住半张脸的人，身上各自背着大袋子，看样子是没少拿。 “今天的守卫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这种货色都能跑出来。”康德轻叹了一声，挡在了那三人身前。 “小子，别多管闲事。”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不过因为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威胁的力道稍有不足。 康德微皱眉头，倒不是因为前面这几个，而是他留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仔细辨别后发现，却是两个带着望和袖标的年轻守卫，那两人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反而躲在了旁边的暗处。大概还自以为藏得很好，没被发现呢。 换做四年前刚刚上岛的时候，他一定会出声呼喊那两人。不过这几年他倒是跟武尔奇学到了不少处世的经验。 他故意用稍大些的声音回应道：“你们三个如果不想放下东西平安离开，那就一起上吧。”康德的语气很平淡，但却比那种低声的威胁更有魄力。相信藏在暗处的两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小子，你倒是挺狂啊。”那个男人将背着的袋子放在脚边，顺手从身上抽了把匕首出来。 他身后的两个人倒没有拿出武器，只是将袋子放下，摆出战斗的架势。但他们并没有着急冲上来。 康德摆了摆手，说道：“来吧。就我自己和你们打，我的两位小兄弟不会动手的，放心吧。” 对面三人被激出了火气，相互配合着冲了上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相互合作过很长时间，左右的两人主要就是为了限制康德的闪躲空间，而中间拿着匕首的男子则是主攻手段。要是换做一般的护卫，以一对三倒还有些危险。 但论身体素质，这三人相比康德就要差太多了。 只见康德小退半步，待对方欺近脚步未稳时再快速向前一步，腿上一划就让那两个想要包夹他的男人失去了重心。随后迅速矮身，刚好迎上为首男子的匕首，康德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身体里气力一沉，便将对方整个人抬了起来，顺势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在地上。这一下出手不轻，眼看他是爬不起来了。 这时候，另外两个人才勉强站稳身形，康德一套简单的拳打脚踢就制服了他们。 小六在旁边大声叫好，见战斗已经结束，十分机灵地跑过来捡走了落在地上的匕首。 康德拍了拍手，朝着那两个守卫的方向说道：“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了。人已经被制服了。” 那两个守卫犹豫了片刻，才小跑着过来，其中一个嘴上还说：“哎呀，原来是康德大哥啊。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还追不上这几个家伙呢。” 康德无视那张谄媚的脸，只是故作随意地说道：“快点把人拉走吧，要杀要留就按你们望和的规矩办。下次记得看好人再办事，别为点小利丢了性命。” 一番话说得守卫额头上直冒冷汗，赶紧点头称是，尽快离开。 小六有些疑惑地问康德：“大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觉得那俩人被你吓坏了呢？” 小七讪笑一声，对他说道：“小六你是不是真傻啊？大哥明显是早就发现那俩人了，前面打架的时候不出来，等到大哥叫他们才出来。分明就是那俩人收了好处，放任外人来偷东西。结果被咱们抓了个正着。” 小六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又皱了皱眉。他想要反驳却看到康德没有作声，心想小七说的应该是对的，只好不服气地说：“哼，七哥你就会欺负我，动不动就说我傻。我真傻也是被你说的。” 小七则快走了几步跟上前面的康德，随口说道：“小傻子你可快跟上来吧。” “讨厌啊，烦死你了。对了，对了，大哥你刚才那两招太帅了，什么时候教教我呗。”小六跟着追了上去，三人一起继续今晚的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