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战至黎明（五）
同日，海底城。 梦蝶到达二十三号观察室时，重岩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柔柔则在另一端的角落里指导笠笠工作，这会刚好有一条体型庞大的海洋生物出现在瞬镜前，笠笠一边专注观察它的捕食过程，一边尝试移动瞬镜跟上目标。控制瞬镜需要长时间的练习，笠笠还不能自如地cao纵。 “您回来了，”重岩一看到梦蝶出现就立刻扑了过去，充满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白爵老师怎么说？” 听到重岩的声音，柔柔也靠近过来，用温和的声音向梦蝶打招呼。 梦蝶将盒子交给重岩，对他说道：“好消息是，老师判断里面的确是祖龙的骨骸。坏消息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至于是否有用处，就得看你的了。” 重岩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盒子，但他的爪子没办法顺利扣住盒盖边缘，还是在柔柔的帮助下才打开。柔柔顺嘴吐槽一句：“为什么装龙骨的盒子偏偏要做成龙族打不开的形状呢。” 或许是由于重岩体内古龙血脉的牵引，盒中亮起色彩斑驳的荧光，仿佛即将迸发出什么似的。 梦蝶上前一把按住盒盖，对不解的重岩说道：“别在这里开，我们先出去。万一有什么状况，对观察室造成损害就麻烦了。” “嗯，您说得对。”重岩点头称是，然后一把抱起盒子。转而对柔柔说道：“那，麻烦送我们出去吧？”随后柔柔开启通向海底城的瞬镜，三人鱼贯而出。 本来梦蝶建议重岩下山之后再打开，但重岩实在等不及，仅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柔柔对此也很有兴趣，作为观察者，即将发生的可能就是一件非常值得记录的事件，她不想轻易错过。 “那好吧。注意安全，这种事情没有先例，谁都不知道可能发生什么。”梦蝶敏锐地察觉刚刚那阵荧光不同寻常，在海寰山时打开盒子并没有这个状况，当时康德还把骨骸拿在手上查看，也没有任何异状。 手颤抖着，心战栗着，带着不安的期待与殷切的渴望，重岩再次打开装有龙骨的盒子。 轰的一声，龙骨在盒盖完全打开的瞬间破空而出，身处近前的重岩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梦蝶展翅飞起，想去阻拦那些骨骸。但还没等她靠近，龙骨便失去了上升的动力，从半空跌落下来掉在重岩身上。 重岩手忙脚乱地将骨骸一一捧起，仔细查看。一块完整的左手掌骨，连接着半截左臂骨；一块缺少了脚跟部分的脚掌骨以及一根胸腔的肋骨。骨骸上闪动着的多彩荧光逐渐转变成绚丽的金黄色。 金色光芒愈发强盛，直至最为强盛的一次释放后，骨骸通通化成液体，浸入了重岩的身体，分别融入左手、右脚和胸口。 “哇……”柔柔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梦蝶轻轻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老师只说了或许会对祖龙创造的族群有用，他似乎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些骨骸像是有生命一样。难道祖龙并没有死？或者是借由一部分骨骸就能复活？他有类似的能力吗？” “不知道，我只听说过‘鹰凰重生’的传说，但老师说那只是传说而已。” 片刻后，光芒收敛，骨骸通通消失不见。只留下惊恐万分的重岩仰躺在地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怎么样，你还好吗？重岩。”梦蝶飞到重岩身侧，双手轻轻挥动，隔空扶起他。 “我，我，稍等，我不太确定……”重岩紧盯着正在反复抓合的双手。不过看起来融入骨骸液滴的左手和右手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有种感觉，确实是多了些什么，在身体里。可是，我说不清，又好像没什么变化。不对，还是有变化的，这是……”随后，重岩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意识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词语。 柔柔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往梦蝶身后躲了躲。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重岩吐出的词语才慢慢连贯起来。那不是大家常用的语言，听起来像是多个单音节的简单组合，相同的发音会在不同的音调下反复出现。 “好像是龙语。”梦蝶轻声说。 “梦蝶jiejie你听得懂？”柔柔问。 “怎么可能，龙语并不是一种语言，即便是听起来相同的发音，也有可能代表完全无关的含义。那是祖龙与初代古龙们合力创造出来的，嗯，该怎么描述呢。与其说是一种语言，还不如说是某种开关。” “开关？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那个盒子，假设盒子里放着的是未知的东西，可能是具体的物件，也有可能是具象化的能量或者就是一条编辑好的信息。而盒子本身就是一段龙语。必须要用对应的另一段龙语才能开启。” “两条龙语合在一起，就凑成了一开一关？” “对，这种形容不算太准确。按照我的理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突然，重岩像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似的大吼一声，然后开心地说道：“我知道了。嗯，怎么说呢。大意就是，霜天古龙留下的情报是正确的，只要将祖龙骨骸融进我的身体，就能将体内的血脉翻新成与祖龙相近的状态，到时候用我的血就能唤醒那些沉睡的古龙卵。翻新？这个词用的不太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就算是成功了呗。”柔柔轻声说。 “还不行，数量还不够。破损的骨骸中留存的血脉会低很多，刚刚融入的那些，只有胸腔的肋骨最完整。我现在可以感觉到胸口有明显的脉动，左手掌也有，但稍微微弱些。破碎的左前臂和右脚掌就更弱了。” “那怎么办？还需要继续寻找其他骨骸吗，这样的话岂不是线索又断了。”梦蝶说道。 “没有断。骨骸之间有某种我还不能完全掌握的联系，我现在可以隐约感受到其他骨骸的所在，但是需要花些时间，感觉很细微。”重岩兴奋无比，他知道方向是正确的了，再加把劲，成功的机会非常大。 柔柔则是关心地问道：“你的身体没有异常吧。不管怎么说，也是融进了异物啊，身体会不会有排斥之类的感觉？” “没有没有，我现在感觉非常棒。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那就好，可喜可贺。”梦蝶似乎是用某种独特的方式确认了重岩的身体状况，确实没有发现有异常。于是放下心来，转而说道：“那你就先回去休息吧。马上就是寒冬了，不要一个人轻举妄动，寒冬结束之后，我会和康德、莉莉来找你，然后一起找其他骨骸。” “真的吗？他们还愿意帮我呀，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愿意来了呢。” “没有的事，两个小家伙都很热心呢。我先回去了。记住，不要一个人轻举妄动，再兴奋也不能在寒冬跑出去。”临走前，梦蝶反复叮嘱重岩。随后她和柔柔一同返回了观察室。 重岩很重视梦蝶的话，这次的成功让他感觉充满了希望。一个寒冬而已，对他来说就是睡一觉的事。尽管心里着急，但他也明白与其兴冲冲的失败，不如慢一点，争取稳妥的成功。 重岩告别两位女士，独自回到龙人族的居住地。上次离开他就没有对族内的其他人讲，现在的龙人族普遍散漫得很，海底城的食物比较难得，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重岩的住处是一处屋顶基本完好，但墙体破破烂烂的石头房子。墙体是他自己笨手笨脚搭起来的，屋顶则是从废墟里找到现成的直接拿来用。房子没有门窗，搭成墙体的石块缝隙足够重岩进出。房子中空间不大，重岩坐在里面就占得满满的，可以活动的空间没有多少。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紧凑的空间能让他在休息时更加心安。 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就在他已经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时候。笠笠突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道：“重岩，重岩，不好了。柔柔姐受伤了，还有那个，那个男的。总之需要帮忙，你快来。” 重岩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出屋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笠笠似乎很害怕，声音都在颤抖：“柔柔姐擅自穿过瞬镜，把海老都给惊动了。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瞬镜的位置，将她接了回来。实在是吓死我了。还不知道海老会怎么处罚她呢。据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海神族是不允许出去的啊，柔柔姐好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到你了，梦蝶她们又不在，就只有你和柔柔姐走的比较近了。快帮帮她吧。” 笠笠说话语无伦次，嘟嘟囔囔讲了一路，重岩也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岩跟着笠笠来到海神阁入口附近的一处建筑，在门口笠笠对他说道：“海老他们都在里面，重岩大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柔柔姐啊。” 重岩也不废话，果断冲了进去。按照他的理解，现在是海老要处罚柔柔，柔柔帮过他很多忙，反正他不怕海老，无论柔柔做了什么，重岩已经一门心思要维护她了。 可一冲进门，眼前的状况就让他傻了眼。 柔柔正在靠近门边的墙角，由另外四名海神族人合力进行治疗。房间里侧则躺着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康德，梦蝶已经赶了过来，正在为康德处理伤势。 见重岩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梦蝶只当他已经知道了状况，轻声提醒了一句：“小点声，两个人都需要静养。” 海老则神情严肃地站在房间中央，他冷峻地看了重岩一眼，什么都没说。 重岩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康德身上的伤很重，即便他体内的回复之气始终在不遗余力地修复身体，再加上梦蝶从旁辅助，仍然未能脱离危险。整个人的气息微弱到奄奄一息。 而另一边的柔柔看起来更惨，她的身体像是被残暴地撕咬过一样，一大半身体基本化成了一滩水，换做其他族群，这种伤势恐怕已经死掉好几回了。但海神族的特殊身体在同族人的帮助下恢复得还算快，重岩进来之后没一会，柔柔便恢复到可以缓慢说话的程度了。 “我，我在瞬镜里看到了一个人，对面是深海，是不应该有人在的地方。靠近过去却发现竟然是康德，我没多想就冲了出去。没想到刚刚抱住他，就被一头体型庞大的恶鱼盯上了。恶鱼冲过来时带动着水流移动了瞬镜的位置，我还没来得及回来就被咬住了。所幸康德已经被我裹进体内，要不就惨了。多亏笠笠将另一个瞬镜调整到附近，才让我逃离脱险。结果身体还是被恶鱼撕掉了大半。对不起，海老，我违规了，愿意接受任何责罚。”清醒后的柔柔费力地说明了发生的事。 海老还没开口，重岩身后的笠笠大着胆子率先说道：“这不是柔柔姐的错啊，她是为了救人，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呢。” 看似理直气壮的笠笠，被海老瞪了一眼就害怕的立刻闭了嘴。于是重岩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是啊，两个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胡闹！”海老大声呵斥道：“你们几个干什么我不管，我的族人就不能跟着你们胡闹。” 说着，海老挥了挥手，让为柔柔治疗的四个人退开。转而对柔柔说道：“疼吗？” 治疗刚一停下，柔柔马上疼的呻吟起来，说话也不如刚才连贯，颤抖着回答说：“疼。” “疼就对了，你已经死不了了，忍着疼自己慢慢恢复吧。记住，下不为例。升任的事就不要想了，这段时间让笠笠代你工作，之后他就去六十六号观察室做助手好了。哼。”海老气恼地拂袖而去，路过门口时还语气严厉地对笠笠吼道：“你，给我滚回去工作。” 笠笠有些犹豫，他想去帮柔柔治疗。但海老马上否定了他的想法：“谁都不许管她，自作自受，死不了就行了，慢慢疼着去吧。” 柔柔则颤抖着声音回应道：“谢谢海老。海柔记住了，保证不会有下次。”说到一半，她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笠笠依依不舍地跟着海老与另外四位海神族人一同离开了。房间里就剩下四个人。 柔柔哭的很伤心，身体的疼痛加上长久以来努力的破灭形成双重打击。重岩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又不懂如何帮人疗伤，只能杵在一边干着急。 梦蝶叹了口气，抱怨道：“真是个老顽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着，梦蝶挥挥手将某种能量送进柔柔的身体，对她说道：“柔柔，我没办法帮你治疗，只能稍微缓解些疼痛。这次多亏了你，我察觉到康德出事时就已经来不及了，要不是你勇敢地在最后关头护住他，他就死定了。” “嗯，嗯，”梦蝶的帮助让柔柔感觉好受了些，她轻声问道：“康德会没事的吧。在海里时，他的气息就已经很微弱了，情绪气质弱到几乎感受不到。要不是这些天的接触，我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在那。” “不好说。他伤的太重了，我只能辅助愈合外伤，最多是让伤势不再加剧，效果实在有限。不过他体内的气力仍旧活跃，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只要能清醒应该就能痊愈。”梦蝶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随后话题一转，对柔柔说道：“柔柔，你不是很期待升任吗？你也知道一旦出去就等于放弃了过去几十年的努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德说，他想回到亲人身边。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我……我想看到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