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奇幻小说 - 界域:交错的轨迹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双人成行(三)

第二十八章 双人成行(三)

    远远地跟了一会,等到那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远离冰天城后,康德和尤菲方才现身靠近过去。冰天城附近的夜晚格外清冷,时有时无的西北风没完没了的挂。

    这时,尤菲已经把身上的衣服幻化成一套与康德相似的纯黑色长袍,完全包裹住全身,同时佩戴着黑色的面纱,配合兜帽将面部也遮挡了起来。一副低调的旅行者的装扮。这是康德的主意,现在可不是适合展露美貌的时机,要在荒郊野岭里接近一群可疑的人,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才好。天知道这群与异族有关系的人里有没有凶恶的角色。

    那群人十分警觉,康德两人刚现身就被他们注意到了。

    其中一个壮实的男性警惕地看着康德,沉声说道:“站住,别再靠近了。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你们,为什么会有陌生人出现在这。”

    康德举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回答说:“我们从东面过来,那边的异族正在和人类开战,我们怕被牵连才往这边来的。”

    壮汉皱着眉头,似乎不相信康德的说辞,但又无从反驳。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你们也是给城里送补给换取他们保护的人吗?”

    “啊,我们不是。如果那样的话就不用跑了不是嘛。”康德淡定地回答。

    另一个高个子的男性对壮汉说道:“他们身后那匹马上驮了不少东西,看着确实像是逃难的。”

    壮汉轻轻点头,转而对康德说道:“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两位今天就到我们镇子上来吧。就在前面,不远。”说着,他指了指身后朝西的方向。

    那行人中唯一的女性似乎有些不满,跑过来在壮汉耳边说了句什么,却被壮汉怒目呵斥了回去。

    尤菲躲在康德身后,轻声说道:“我不记得前面不远有个镇子啊,康德你看到了吗?”

    康德没有说话,牵住尤菲的手,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她。转而微笑着对壮汉说道:“多谢大哥了,我们已经在野外露宿好几天了,正愁没地方去呢。”

    壮汉呵呵一笑,说道:“兄弟客气了,这个世道,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嘛,对不对。”

    “对对。大哥说得太对了,不过,”康德突然话锋一转,厉声说道:“你可要想好,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就凭你们几个未必打得过我。”

    那壮汉神色不变,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来。另外四个男性则分散开围了过来,只有那位女性仍留在原地,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好吧,看来谈不拢。先说好,你们这是只谋财呢,还是打算害我们性命?”康德语气平淡地说。

    “咋的?冰天城都丢了,该不会还要搬出雷洛老东西那一套来说事吧。”壮汉张狂地大笑两声,说道:“你们两个死定了,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们了。”

    按照雷洛的规矩,抢劫财物罚充军,害人性命就必须抵命。由于冰天城与最前线的磐石堡并不算远,充军实际上就是出苦力,并没有严苛到长途跋涉背井离乡的程度。所以冰天城附近的恶人们还是比较克制的,像林生城附近的盗匪那种动不动就杀人越货的行为不同,这边大多都会放人性命。

    康德并不知道雷洛的规矩的是什么,他只是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好吧,其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怕随意干掉你们被我的旅伴嫌弃,现在好了,我可以算是正当防卫了。”

    那壮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康德没有再给他废话的机会。白光一闪而过,一支短矛利落地穿透他的脖子随后消失在半空中,壮汉脖子里的血受到短矛高速飞行的牵引向身后喷出。

    另外那四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破空之声再现,靠前的两人便被带走了性命。之前说过话的高个子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跑走。

    康德没打算赶尽杀绝,既然逃跑了就不去管了。反手抽出短刀快步上前抵住了四个男人中最后一人的脖子。

    “别杀他。”尤菲和对方中的女性同时喊出声来,康德应声停住了动作。

    对方的女性急匆匆地跑过来央求道:“求求你,别杀他。”

    康德没有理会对方,转而对尤菲说道:“为什么阻止我?是有什么要问的?还是要干嘛?”

    打从一开始康德就知道这伙人心术不正,状态压根就不像是普通的牧民。稍微接触后,康德便判断出双方实力的差距很大,所以才会表现得这般从容。康德唯一担心的就是出手后被尤菲埋怨,万一被认为自己是个嗜杀的人就糟糕了。

    自从听过尤菲对于善恶的理解,康德也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更多思考。但他没发觉的是,相比面对自己的内心,其实他更害怕的是尤菲对他的看法。换做以前,他在动手前根本就不会和那些人浪费这么多口舌,也有可能压根就不去理睬他们。

    尤菲牵着马走过来,将缰绳重新交还给康德。然后对跪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异族送牲畜?难道不知道他们正在和我们人类开战吗?”

    康德注意到,尤菲说话时并没有走近对方,而是站在自己身边。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她柔和的嗓音有些违和,不过这也说明尤菲仍然保有足够的警觉。

    这也不禁让康德松了口气,未来还有几十天的路呢,旅伴能够保持警惕不轻信别人总归是好事。

    “我们,我们,”倒在地上的男人像是被康德干净利落地杀人手段吓呆了,那个女人慌慌张张地回答尤菲的问话:“我们俩就是普通的牧民。真的,我没撒谎,这是我弟,我们家住在西南边的小村子。上个寒冬之前,异族经过的时候要求我们提供食物。那群恶贼是为了监视不让我们逃走才来的。我听说他们才是主动与异族合作的,我们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尤菲继续询问道:“你们原本就是冰天城的居民吧?去年发生在这里的战斗,你们有目睹吗?”

    “有的,有的。不光是目睹,城主大人的军队被打散之后,我们还收留了好些伤兵过冬养伤呢,只是条件不太好,顺利熬过寒冬的没几个。我们冰天城本来就缺少食物,西边森林被异族占领之后就不让我们去打猎了,南边的商队也不来了,这个寒冬比以往死的人都多。”女人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像你们这样的村落应该还有不少吧?”尤菲打断她继续追问道。

    “是的,是的。靠近磐石堡的村落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些靠南的都还在。”

    “异族没有为难你们?”

    “只要不抵抗就没事。异族们只要rou食,要我们饲养的牲畜。粮食都留给了我们,倒是那群恶贼跑来搜刮了一次,他们拿走的比异族还多。他们说如果我们反抗,就让异族来灭村,大家也就只好乖乖就范了。谁能打过那群怪物啊是不是,连城主大人都败了。”

    “我怎么听说去年冰天城被围的时候,一点外来的援兵都没有?那时候你们要是团结起来,说不定冰天城也不会丢了。”康德随口接了一句。

    那女人这会也不那么慌张了,振振有词地说:“大侠,话不能这么说啊。征兵入伍全凭自愿,我们不服兵役的,也都按时按量上交税赋了,该做的修缮工程也一点没耽误。冰天城会丢,可不是我们的错。要讲道理对不对?”

    “所以你们现在也是活该遭罪,有什么可抱怨的?”康德不屑地说。

    尤菲马上打断了康德的话,转而问道:“磐石堡为什么会失守呢?你们也会负责磐石堡的修缮工程吧?”

    “会啊。可为什么会失守,这谁知道啊。说起来,我听人说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补给没有按时送到。”女人已经站起身,完全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

    她的弟弟,也就是那个被吓呆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这时跟着补充了一句:“是燃油。磐石堡的北面墙壁必须按时浇灌燃油,否则会被寒冷的北风冻住。那些筑城的石料主要来自山南,不及山北的石料耐寒。一旦被冻住,硬度会降低很多,变得容易被突破。去年正赶上军团换防,新军团的后勤管理跟不上。”

    尤菲追问道:“从这去磐石堡需要多久?”

    听了她的话,康德心里咯噔一下,她该不会又想去磐石堡看看了吧?

    男人回答说:“五天吧。骑马快跑的话,两天多就能到。”

    尤菲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对康德说:“放他们离开吧,都是可怜人。”

    康德耸耸肩,说道:“你决定,我没所谓。”

    尤菲似乎笑了一下,但脸被黑纱遮住并看不到。

    “你们可以走了。”一男一女两人感谢两声便迅速跑开了。

    令康德庆幸的是,尤菲没有提出要去磐石堡的想法,而是询问道:“康德,今晚还要继续赶路吗?我们该向南走了吧。”

    “这附近太空旷,恐怕也不适合露营。我们往南走走,找个避风的山脚再休息吧。”

    “好。那我们走吧。”说着,尤菲率先转向朝南走去。

    康德快步跟上,随口说道:“还以为你会说,又想去磐石堡看看呢。”

    “怎么会,我不是说了之后都听你的嘛。按照计划,见过他们之后,就该向南回王城了呀。”尤菲理所当然地说。

    康德笑了笑,继续说道:“怎么样?见过那些人之后有什么感想?满意了吗?”

    “满意?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觉得满意?”尤菲疑惑地问。

    “这不重要,当我没说。有什么感想呢?”康德继续问。

    尤菲想了想才回答:“我也不知道。说不好,就是觉得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了。自从离开神殿回到王城,就不断面对各种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人和事。越是想探究,就发现有越多不明白的事出现。就像刚才见到的女人说的,这附近的人类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凄惨。倒是她那副态度,冰天城失守导致她们的生活急转直下,她却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康德接了一句:“以前是给城主交税服劳役,现在是给异族送牲畜。换个视角看也没什么区别。”

    尤菲努着嘴不满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现在也看过冰天城了,有下一件想做的事了吗?”康德继续说道。

    尤菲摘下面纱,轻轻摇头,低声喃喃地说:“还没想好。”

    “累了吗?”

    “有点。”

    ……

    夜空下,一对年轻人沿着无人的野路并肩行走,无论那些远离他们的地方发生多少让人困扰的事,至少此时此刻,还有月光为他们照出静谧的周遭,指引既漫长又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