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逆转的歌声（一）
时间向后倒退一些，在崭丘以西的战争前线，与康德分别的尤菲随伊登的骑兵小队返回军营。这段时间里，异族发起的小规模冲突愈发频繁，大多都是像尤菲见到的那种，几十人的小队冲击尚未完成防线建设的边缘地区。战线实在拉得太长，这片平原从西面的大森林到东面的崭丘，一般人横穿需要步行二十天左右，骑兵的行动速度大概是常人步行的六倍，全力奔行也需要三到四天。而异族们的进攻位置非常随意，考虑到无论战线上的任何一点被突破都有可能对后方造成巨大损害，重锤军团不得不将兵力分散到沿线各处，以至于防守的压力很大。 伊登亲自率领的骑兵小队负责官道附近的巡防，这次遇到公主完全是无心的巧合。为了避免马匹颠簸，伊登让其他人继续巡防，自己载着尤菲放慢速度向西边的营地走去。 原本在尤菲预定的行程中，结束芙蕾将军的蔷薇军团的行程，下一站就是鸠鲁将军的重锤军团，当时刚好赶上急行军，尤菲又想亲眼见识战场，才随芙蕾一路北进，以至于有了之后的经历。现在来到重锤军团也算是继续完成原本的安排。 尤菲大致向伊登说明了自己的遭遇，从芙蕾军团南下遇伏，欧拉副将军战死，康德的出手帮助以及之后两个人从冰天城南一路到来这里的经过。 “这样啊，欧拉大叔战死了。”听闻噩耗令伊登神伤，他快速调整情绪转而说道：“公主殿下平安，真是万幸。我完全没听说过异族会用伏击这样的战术，可听您的讲述似乎又不像是单纯的巧合。” “少将与欧拉副将军很熟吗？”尤菲敏感地捕捉到伊登的悲伤，轻声询问道。 “回禀公主殿下。欧拉大叔是现在各军团中资历最老的一批副将了，我们这些后辈都很尊敬他。他可以称得上是战术大师，除了鸠鲁将军，应该就属他最有谋略了。损失了他，后面的战斗恐怕更加艰难了。”伊登态度恭敬地回答。 尤菲说：“少将不必拘礼，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不是什么很有才干的人，留下来是想为帝国尽绵薄之力，如果因为我给你们造成困扰就本末倒置了。” “公主能这样说，就已经比一大半贵族强了。” “什么意思？”尤菲疑惑地问。 “您不知道吗？那些响应号召来到前线的贵族子弟，经过上次会战就被吓破胆了一大批，这段时间都争相申请返回王城呢。他们实际上压根就没有真的和异族交手，会战时只是躲在后面看着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这样会对战局很不利吧，贵族们都在逃跑，其他士兵岂不是会很不满？” “那倒不会。贵族身份在军营里没多大用处，这里是军功决定一切。那群挑三拣四的家伙走了，军营里的氛围反而更好。只是懂得指挥的人少了，人员调动上有些吃力。” “贵族们不敢上前作战，却能担任指挥？这是什么道理？”尤菲不了解军事上的事，虚心求教道。 “确实如此。平民们很少有人受过教育，战场上情况紧急，如果是口头命令，一旦传令兵出错就会造成极大麻烦，比如向西进攻被传成向东进攻之类的事以前就发生过。为了让命令的传递及时且准确就得写下来。而写在纸上的命令就需要下面的指挥官识字，最好还能在简单的命令里判断上级的战略意图，必要时刻当机立断决定队伍去留。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从王城学院毕业出来的贵族们明显更加胜任，但真正优秀的人还是太少。帝国传统是军政分离，一旦在军中做到团长以上，就不被允许参与政事了。后者可以留在安全的王城，流连在各种酒会之中，前者却要和异族真刀真枪地拼杀，一个疏忽就可能丢了性命。公主殿下您觉得大家会怎么选？” “你说的对，我听明白了。不亏是少将，看问题很透彻呀。”尤菲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虽然我很小就拜入鸠鲁将军门下，但好歹我父亲曾是评议会成员，或多或少还是能接触到一些。” “哦？少将的父亲是议员？”尤菲参与过评议会，虽然是作为旁听列席，但她见过所有评议会成员。 “您应该没见过。他在三冬前被杀了，那时您还没回王城呢。” 伊登的话引起尤菲一声惊呼，她说：“怎么会这样？是在王城被杀的吗？” 伊登点头，冷冷地说道：“不止父亲，我的全家都在同一天被杀。只有我当时在磐石堡戍边才躲过一劫。凶手到现在也没找到，去年我在王城休假时多方查探也没有结果。” 尤菲心想着，从时间来看，现在议员中非王族的缇娜、卡尔和内姆好像都是那时候得到任免的，只有狄克斯做议员的时间比较长，他当初是接替要去王城学院做校长的煦王成为了议员。如果说是为了议员身份，那就只有这三位嫌疑最大了，其他八位王族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不过尤菲没有说出这些想法的打算，伊登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主动转移了话题。他说：“我们到了侧营差不多就快傍晚了，今天先在侧营休息吧，侧营条件差一些，不过应该可以调出车辆，明天再出发回主营去见将军。您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尤菲立即应允，并补充说：“不用特别照顾我，就和一般士兵一样就好。吃食和住处都没关系。”尤菲对食物没有特别的挑剔，之前和康德在一起的十多天里一直在吃冰冷的压缩食品也没觉得有什么。至于住处，她有“万化霓裳”在身，既不会受风也不会受寒，环境对她的影响很小。 “放心吧。也没差到那种程度，我们军营里吃的比不少平民在家里吃的都好。要不然上哪找兵役去啊。” 之后的一路上，尤菲又和伊登聊了些军营有关的话题。伊登为她介绍了前线的情况。 在最前方的第一线驻军的是鸠鲁将军率领的重锤军团，厄勒卡将军率领的磐石军团此时驻扎在南边的小镇积极备战做进攻准备，同时负责保护靠近前线的村镇。 重锤军团在前线横向建立了五座军营，包括中央的主营，两侧的东西旁营以及外围的东西侧营，五座军营之间修建有连接墙用于布置军械，重型弩机、链炮都是杀伤异族的重要工具。利用城塔营墙作为掩护，以中距离武器作为主攻手段是实现御守冗长战线的关键手段。 不同的军团擅长于不同的战术手段，重锤军团依靠的就是稳定的防守反击战术。因为没有巫师团队，骑兵团也只有伊登手下这一支不到两千人的机动部队。最大限度应用步兵与军械的配合是重锤军团的特点，就像军团名字一样，一旦挥舞起来，重锤必不会无功而返。 南面的磐石军团正在重组反攻用的骑士团。尽管寒冬之前冰天军团的落败似乎证明了骑士团在与异族的遭遇战中难以取得战果，但高机动性的反击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在以骑士团为主力的冰天军团解体的当下，厄勒卡将军重新接过组建骑士团的职责，只不过成效如何尚未经过实战检验。 寒冬之前，磐石军团的损失仅次于冰天军团。他们当时正驻守在磐石堡，面对异族进攻时，军团将军厄勒卡本人刚好回王城了。留在磐石堡的重盾阵列损失大半，加上难以转移的军械损失，即便不考虑同时战死的一位少将和两位副将，磐石军团已然元气大伤。即便在人数和军备上得到了补充，但战斗经验无法恢复。纵然有实力斐然的厄勒卡将军坐镇，磐石军团的综合战力已是今非昔比，远低于目前参战的另外三个军团，无法再有更多期待。 尤菲问起去年磐石堡陷落的原因，伊登表示直接原因似乎是异族中出现了某种不曾见过的巨型生物击穿了城墙，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口中所谓的“巨型生物”到底是什么。也有人说在冰天城被攻陷时目击到了相似的巨型生物，一致的说法是巨型生物在出现时伴随着飞沙走石，而且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战场中间。 但寒冬以来，异族尚未将他们的秘密武器派上战场，这也是将军们一致认为在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不能贸然进攻的原因。 至于尤菲之前听说的缺少燃油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城墙被攻陷和军备一点关系都没有。缺少防备被异族打了个措手不及才是问题所在。 虽然磐石军团是去年接替重锤军团的驻守任务，但实际上两个军团是每三年换防一次，磐石军团并非没有守城经验。从军团名就能看出来，他们其实才是为驻守磐石堡创立的军团，只不过磐石堡地处北地山脉西部，常年的寒风使得军团中非战斗减员居高不下，将军们才开始执行定期换防的方案。 两人即将回到侧营时，刚好看到一队约五百人的骑兵队离开侧营，向正西偏北方向而去，刚好与伊登二人迎面而来。为首的女骑士注意到伊登，便纵马迎了过来。 “伊登，你回来了。二队的人在西边被蜥人困住了，我正要带四队去支援。”女骑士说话很急，与伊登之间还有些距离时就开始喊话，说完这些时才来到伊登身边，刚好看到坐在伊登身后的尤菲，惊异地说：“咦？你从哪带回来一个女人？” 伊登厉声说道：“无礼，怎么跟公主殿下说话呢。” 女骑士听到伊登的呵斥，淡定地停下马，仔细观察了尤菲一番。 伊登对尤菲解释说：“她叫涂月，是雷洛将军的女儿，现在在我这做预备列长。”随后，伊登对涂月说道：“支援的事由我去吧，你把尤菲公主送回侧营，照看好她。” “啊？”涂月发出不满的声音，但她并没有违背伊登，毕竟在这里伊登是她的直属上司，严格遵守命令这一准则她是牢记于心的。于是涂月只好说道：“那你最好快点。这次蜥人出动了上百只，去晚了，我怕二队损伤太大。” “好，我知道了。”说着，伊登将尤菲放下，调转马头，招呼骑兵队向战场方向而去。 留在原地的尤菲目送伊登驰骋至远方，转过身来对涂月亲切地说道：“涂月，你好。我是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