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戮血秋霖（四）
战斗的过程非常快，双方只是刚接触，赶过来的八名军士就被杀掉了三人。到利娅缓过气来出手反杀，尤菲这边脑袋里还蒙蒙的，没有从之前的仓库爆炸里缓过神来。 利娅手上动作不停，手指灵活地打开枪刃，拆出其中残留的弹壳，从腰侧的口袋里拿出另一颗起爆弹填装进去。她换弹的时间比刚才的战斗时间还长。 “不能停下，尽快离开镇子。”利娅一边换弹一边招呼剩下的人行动起来。 由于刚才的爆炸，秋霖镇的东南区域已经几乎全部陷入火海，西边的战斗声越发清晰，现在只能向东北方向走了。 六个人刚走出半条街，一支从西面飞过来的利箭正中尤菲身边那名女兵的头，箭矢从她左侧后脑刺入，箭头从右侧额头透出一截才停止，她瞪着一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留恋的眼睛倒了下去。 尤菲跑在她身前半步，没有看到她被射中的瞬间，听到声音转过头时，她已经倒在了尤菲脚边。尤菲瞪大了眼睛，脑海进入瞬间的空白，微微张开嘴却叫不出声。她们离得那么近，利箭可以说是擦着尤菲的脑后飞进了女兵的头颅，女兵比尤菲个子矮些，或许是擦着脖颈而过。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体验非常可怕，尤菲的身体微微发热，胃里翻江倒海的上涌，却吐不出来，恶心的感觉刺激着大脑，两腿发软，浑身不正常地颤抖。 “别停下，跑起来。”利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尤菲沉浸在死亡恐惧中的意识。尤菲的脚步稍有迟滞并未停留。 “咻……”又是一道破空声，目标似乎是利娅，但没有射中，利娅的动作比那女兵敏捷太多，箭矢从她胳膊外侧飞了过去，击中了旁边的墙壁。利娅用随身的短弓反身回射了一箭，但也没有击中对方。 在尤菲看不清的地方，一个头顶长着一前一后两支圆锥形角的高大珑人正在拉开一把一人多高的大弓，搭上做工粗糙的短羽箭瞄准正在跑动中的利娅。 发觉自己才是目标的利娅跑到了远离尤菲的地方，并引导大家继续向东移动，试图离开敌人的攻击范围。可跑出许久仍然没能遏制对方的射击，反而随着距离拉开，她的短弓触及不到对方了。 “咻、咻、咻……”飞射而来的箭越来越快，不知为何，明明距离拉开了，对方也没有移动，射击的准度却越来越好了，连续两箭都在利娅的脸颊咫尺之间飞过。如果再快一点，就要超出她的反应极限了。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珑人来到了近处，火焰对珑人的伤害很有限，他们不需要躲避燃火的建筑，但人类不行。分散成小队的军士本就很难挡住他们，反而是那些跑走不及时的镇民不断被杀变相拖住了珑人的脚步。 去西边阻挡敌人的厄勒卡似乎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这样下去，恐怕抗不到下一个天明，整个秋霖镇就要毁于一旦了。 尤菲这边的情况急转直下，无法反击又持续不断的箭矢带来巨大压力，明明那些箭并没有瞄准自己，她却能清楚感受到蕴藏其中的杀意。火舌不断靠近，周遭仿佛全部涂上了火红色，炙热的温度已经超过了万化霓裳可以抵御的范围，加上不断奔跑带来的体力消耗，尤菲感觉自己全身都是汗水，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两条腿越来越重。几乎未经锻炼的身体已然达到活动的极限。 明明已经快到小镇的边缘了，再坚持一会就能离开燃火的区域，可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让她难以抑制地想放弃。不行了，就这样算了吧，快停下来吧。类似的念头反复出现，折磨着她的神经。 “咻。”又是一支利箭在头顶飞过，直奔前面的利娅而去，看得出来，利娅也很累了。这次她只来得及稍稍侧身，她腹部的金绸甲忠实地履行着保护主人的职责，拼着己身破损抵住了利箭，强劲的冲击让她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 随着利娅的身体晃动，她的长发披散着扬起。尤菲突然想到：周围都是火光，这种情况下，在远处应该是分辨不清头发颜色的，自己把长发盘了起来，可利娅还是披肩发，该不会敌人把她当成是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尤菲的脑海里跳出利娅拉着她从旅舍跑出来时的状态，利娅故意用身体护住自己，那时她可能就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况。 “小心身后！”一旁的军士朝利娅大喊。原来是路边的房屋被烧断了主梁，半面墙朝路上倒塌下来，而倒塌的房屋就在利娅身后。 利娅听到提醒，赶紧停住向后的脚步，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倒塌的断壁。 但危险并未解除，就在这时，下一次箭射了过来。利娅刚刚强行停下动作，别说是再做闪躲，就连调整姿势都来不及。利箭击中她左肩靠下的位置，这次是被正面击中，包裹着金绸甲的身体被利落的穿透。 祸不单行，就在刚刚倒塌下来的墙壁后，却有四个珑人正在屠杀屋里的镇民，墙壁一倒，那四个家伙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也跟着跑了出来。 坚持着没有倒下的利娅举枪射击，击倒了跑在最前的珑人，但射击失了准头，只打在珑人的胸口，将他击倒在地，并未直接击杀。随后丢出两把闪着青蓝色光华的飞刃，同样没能击中第二个珑人的要害。被攻击的珑人只是稍稍停滞后，又继续扑了过来。 就在那三个珑人就要来到近前时，来自西方的利箭犹如死神的眼眸接踵而至。利娅的右侧大腿被利箭射穿，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站稳，更没法躲避，冲在最前的珑人随即将长刀刺入利娅的腹部。 “利娅！”尤菲惶恐地想要过去帮忙。刚迈出脚步就被地上的瓦砾绊住向前扑倒，下意识挡住头部的右臂被尖锐的瓦砾划出好几条流血的口子。 “别过来，快离开。”一边喊着，利娅一边反手将枪刃的尖头送入珑人的脖颈。珑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泊。 一个上前试图援助利娅的军士被后面的珑人扯掉了胳膊，惨烈地倒在地上哀嚎。另一个珑人的双手眼看着就要抓住利娅，失血使她连握住枪刃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倒下去时，勉强能动的右手抽出了一把短小的飞刃，却没能甩出去。 利箭飞来的破空声如期而至，远处的家伙没有丝毫松懈。 趴在地上的尤菲唯一可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利娅倒在血泊中，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彻底笼罩。 谁都好，快来人救救我们吧。就连呐喊都发不出声音，祈愿的声音仅仅停留在尤菲心里。 眼看着远处飞来的利箭和近处凶恶的珑人争前恐后地袭击。突然，利娅身周升起一层深沉而浓郁得几乎要成黑色的绛紫色烟雾，近处的两个珑人稍一接触就被浓雾笼罩碾成了碎rou，飞袭而至的利箭则在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中弯折掉落。 倒在地上的利娅被浓雾托起，插入身体的长刀和利箭轻轻抽离，那烟雾像是要为利娅填补身体一样迅猛地灌入伤口。片刻后，已经昏迷的利娅大口咳出鲜血，醒转过来。 “辛苦了，利娅，你做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厄勒卡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随后，他的身影在浓雾中渐渐成型，也分不清是他的身体化作了烟雾还是单纯被烟雾掩盖。 厄勒卡将臂弯中的利娅放到尤菲身边，眼睛盯着西边敌人的方面，轻声对尤菲说道：“还能站起来吗？尤菲。” 尤菲从没见过厄勒卡这个状态，感觉有点不像自己认识的厄勒卡叔叔，她木然地应了一声：“嗯。” “先等在这吧。一会有军士过来带你们离开。我去收拾一下那个家伙。”厄勒卡的声音格外冰冷。 尤菲支起身体，查看身边的利娅。利娅身上的伤很重，左肩的贯穿伤距离心脏只有很短的距离，右侧大腿伤到了骨头，几乎被折断，而腹部的刀伤竟然可以算是最轻的。不过现在她的伤口都已经止住了血，绛紫色的烟雾盘踞在身体中阻止伤势恶化，但似乎并没有止痛的作用。利娅已经恢复了神志，疼痛令她表情扭曲，花了很大力气也没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尤菲抱着利娅痛哭不已，她知道这些伤很可能都是冲着她来的，珑人没理由孜孜不倦地盯着利娅攻击，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把她当成了计划里的紫色长发女人。 利娅看向尤菲，抬起手来轻轻拂过尤菲脸颊的泪，但她的手指太过无力，眼泪没有擦掉，却给尤菲脸上留下了一道血迹，混合着眼泪一同划过俏丽的脸颊。不知道利娅想到了什么，痛到扭曲的脸上竟然笑了出来。 此时厄勒卡已经跑到了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在一条燃着烈火的小巷中与那个头上有角的高大珑人对峙起来。 周围没有其他人，火焰劈啪作响的声音足以掩盖两人的谈话。 厄勒卡质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的，这和告诉我的计划差得太多了。到底什么情况。” 那珑人先是盯了厄勒卡一会，才傲慢地回答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厄勒卡冷哼了一声，一团烟雾突然出现在身前，他把手伸进烟雾，从里面拽出一根绘满繁复奇异的雕纹图案的将近一人高的长棍，长棍的两头各有一截比中部更粗的打头，其中一端的顶部形似古龙头部，另一端像是尾部，雕龙长棍通体都是与烟雾相同的深沉绛紫色。看起来像是侵染了腐败血液的感觉。 那珑人手上还握着粗大的长弓，没来得及换上其他兵器就被厄勒卡难以置信的速度近了身。两人之间原本足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厄勒卡刹那而至，长棍顶住珑人的右臂，一挑一压，整条右臂就被卸了下来。 珑人面露错愕，一边用左手的长弓略作抵挡，一边想要向后躲开。却不想厄勒卡脚步虚幻，转瞬间又闪到了他身后，雕龙长棍一套挥舞连打，结结实实地打在珑人后背上，将一众鳞甲打翻过来，血rou模糊地趴倒在地。 厄勒卡一脚踩住珑人背上的伤口，语气冰冷地说：“我是厄勒卡，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什么？你是厄勒卡？”珑人大喊道：“不可能，梦王保证过，说厄勒卡不会出手的啊。” “哼，梦王。”厄勒卡轻蔑地冷笑，随即说道：“我才不管那家伙，计划被提前了至少二十天，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紫色长发的女人，为什么要杀她？说！”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已经打败我了吧。人类的将军都这么自大吗？”被踩在脚下的珑人没有理会厄勒卡的提问，语气轻蔑地讪笑着。 随着珑人的话语，巷道两侧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汹涌地向厄勒卡袭来。 厄勒卡挥舞长棍将席卷过来的火焰打散，却不想脚下一松，被制住的珑人逃出了桎梏。 袭向厄勒卡的火焰紧跟着随珑人而去。火焰从折断右臂的肩头进入珑人的身体，迅速覆盖全身，直到他背上的鳞甲和粗壮的尾巴都被火焰覆盖。随后，一条覆盖着的火焰的新手臂从断肩处生长出来。 新手臂上的火焰退散，借由火焰重生而出的是一只真正的龙爪。连同新手臂上覆盖着紧实至干瘪的龙鳞，四根爪子在火焰的映衬下发出锋利的光，指关节下突起的青筋如有生命般蠕动着。 “来吧，人类将军。”珑人抬起龙爪指着厄勒卡，嚣张地大吼道：“让你见识见识，龙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