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狼王殒命（四）
四溅的狼血染红了身下两人，如雨般的血液迅速染红了附近的土地。 “成功了！”涂月兴奋地说：“哈哈，真畅快。” “嗯。”伊登简短地回应。 两条金线缩回手腕时，伊登暗自对她们道了声辛苦。渊落中两个双胞胎一样的稚嫩声音报以愉悦地笑声，冰渊的声音显得矜持些，焰落的声音则多出几分清爽。她们的声音无法传递到外界，只有伊登一个人可以听到。 愉悦的情绪没能持续很久，涂月机警地注意到地上那截树干的变化。 “伊登，你快看。那东西，好像在吸食狼血。”涂月提醒道。 树干平静地躺在地上，像是正在呼吸一样一涨一缩。经涂月提醒，伊登也注意到那动作的确像是在进食。随着时间的推移，树干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看上去体积似乎也在变大。 周围的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在伊登和涂月与灰毛狼人战斗期间，另外两支轻骑兵队伍赶来支援，眼看即将剿灭这批狼人。 “这东西，该怎么办？”涂月试探着靠近过去，想要拿起树干，却又不知道能不能拿。 伊登立即上前拦住涂月，急切地说：“等等，不要随便触碰。” 两人刚刚后退两步，那树干突然腾空而起，跳到两人高的地方。此时的树干呈现收缩的状态，像是被人拼命挤压一样的紧紧缩在一起。随后，砰得爆裂开来，化成大团血雾凝而不散。 隐约间可以看到血雾的后面变了模样。涂月站在伊登身侧，低声说道：“血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位置看到血雾展开，形式上有点像是巫术的术式，但不完全相同，凝聚的血雾仿佛连通了未知的空间，血雾的边缘仍在不断扩散，似乎正在艰难地试图维持住当前的形态。 “向后退，全军，离开这里，向后退。”伊登大声喊着，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尽可能远离为好。 由于战马都在远处，伊登和涂月只能尽量快地跑起来，边跑边向后看。 “扩张似乎停止了，有点像，是个，是个球吗？”涂月低声说着，她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但理性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 相比涂月，伊登更加重视稳妥。一直跑到涂月之前骑乘的战马旁，两人一同骑上战马，又跑出一段距离后伊登方才安心一点。周围陆续有骑兵赶过来汇合，其他身在不同方向的骑士们均已远离，各自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 那个亦真亦幻的球体正在疯狂吸收地上灰毛狼人的鲜血，球体的大小差不多像是一座小房子，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中。也看不出到底是血液凝聚成的实体，还是某种激发出来的能量。无论那团东西的效果是什么，发动的准备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伊登开始担心，或许现在就应该命令所有人继续撤退。可转念一想，说不定撤退会失去一次先发制人的机会，至少也是一次收集情报的机会。 血球的表面平静了没一会，又开始出现和之前那截树干类似的一缩一涨，有点像是心跳，亦或者是胎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涂月语气紧张地说道。她已经换乘了另一匹战马，与伊登并肩而立，手上握持双手剑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准备好，无论出来的什么，肯定是我们的敌人。”伊登断言道。随后，他简单清点了聚集过来的骑兵，精锐骑士和轻骑兵加在一起有百余人。视野中还能看到聚集在血球其他方向的两队骑兵。伊登深吸口气，大声喊道：“做好冲锋准备，敌人一出来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伊登右臂的伤还未及时处理，不算太严重，但会影响战斗。他只能用左手拿起冰渊化成的骑枪，做好进攻的准备。或许是常年使用渊落的影响，伊登并没有显著的惯用手，双手的力量都是差不多的。 “嗷……”一声幽远的狼嚎从血雾中传出，随后是一个低沉税利的声音：“终于弄好了是嘛，哈哈哈。本王终于有机会出战了，哈哈哈。” 低沉的声音格外响亮，听到的人都感觉耳朵被震得生疼。张狂的大笑展现出强大的自信，仅是声音就传递出不俗的压迫感。 随后，一只大得离谱的狼爪从血雾中伸了出来，然后是另一只。双爪抓住血雾的边缘，像是要把开口撑大一些。狼爪与血雾边缘接触的地方发出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当摩擦声逐渐平息，一颗狰狞的狼头钻了出来。不是狼人那种状若人类的头颅，就是一颗纯粹的狼头。 “哈哈哈，出来了，出来了。久违的蓝天，还有人类的血与rou。”狼头的声音中带有浓重的躁动的撕裂声，税利的血红色狼眼放射出令人窒息的红光，恐怖的气势令骑士们的坐骑不安起来。战场上仍在活动的狼人们此刻全部停下了动作，用声嘶力竭地嚎叫向他们的王致敬。 “这，这，这，这怎么打啊，也太大了吧。”连涂月都被震慑地结巴了起来。 虽然狼王的身体尚未完全从血雾中抽离，但仅凭这颗头颅，就能想象他很可能比楼堡保卫战时突入营门的巨大猿人还要高大许多，看起来这家伙怕不是一抬脚就能直接跨越楼堡两侧的营墙。 “哦，是我的族裔们，原来你们还在和人类战斗啊。想不到这场战争竟然打了好几百年，有意思。不用担心，我回来了，你们的王回来了，哈哈哈。渺小的人类啊，等待灭亡吧。”狼王一边说着，一边从血雾中挤出了上半身，他的两只狼爪还扒在血雾边缘，看起来，他正在努力要迈出腿，但血雾的开口对他来说实在太小，还得尽量再向上挺一挺身子。 理智告诉伊登，现在该宣布冲锋命令了，此刻显然正是敌人立足未稳的机会。但身体的本能却在制止他这么做。说不清楚原因，伊登就是觉得，一旦下达命令，立刻就会暴毙，不光是自己，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不仅是伊登，其他人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只是被狼王的目光扫过，就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这样下去，恐怕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怪物嘛，伊登心想，就算在这里的不是自己，换成某位将军，恐怕也同样没有胜算。现在更是连逃走都觉得不太可能了。 就在这时，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异样能量从狼王身上迸发出来。这股能量并未伤害到伊登等人。能量的波动扩散开来，本身却凝而不散。在伊登的巫术视界中，他看到有三道灰蒙蒙的光环，最大的一道扩散到了他们身后，另外两道在他们与狼王之间。 下一刻，三道光环以几乎来不及觉察的速度缩了回去。那团血雾上立即迸发出狂暴的红光，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视野。在伊登的感知中，就好像是三把利刃一同斩向血雾，要把那个球体切碎一样。 还来不及作为反应，就听到狼王发出响彻大地的惨烈哀嚎：“你要干什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快停手，鬼东西。啊……” “奴家才不叫‘鬼东西’呢，可不要乱喊哦。”一个充满了甜腻味道的女性声音缓缓出现：“狼哥哥不要怨恨奴家哦，你已经存活了上千年，也该给后辈们让出位置了。祖龙大人都不在了，作为大人的忠犬，晚了六百八十多年才上路，真是罪过呢。嘻嘻嘻。” 狼王的哀嚎与咒骂和遮蔽视野的红光一起慢慢消失。 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狼王那已然没有了多少生气的半截身体，半空中的血雾淡薄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而刚刚说话的甜腻女声从仅剩的血雾中传了出来：“外面的人类小哥，麻烦好好确认一下，务必确保这家伙死透了再离开哦。奴家要收工了，先行谢过各位了呢，嘻嘻。” 最后的光点化成亮晶晶的血雾飘散开来，消失殆尽。而狼王的半截身体还在地上抽动。不过他身上之前那种恐怖的压力已经消失不见了，显然是到了风中残烛的时间。 伊登拍马上前，靠近了过去。 狼王的身子在腰腹之间和上臂的部分整齐地断开，流出的血液积成了厚厚的一滩。不知什么缘故，此处的地面较之前向下塌陷了许多，形成了一个由鲜血构筑的水潭。狼王的身子正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慢慢沉入血潭之中。 当伊登靠近时，狼王已无神采的眼睛似有似无地瞟了过来。随后，狼王的声音缓缓响起，苍老、无力、濒死、绝望。分明刚刚还满是意在天下的豪迈，转瞬间就沦落到这步田地。看着眼前正在死去的狼王，伊登竟然生出几分同情和理解来。 “人类，本王要死了。终于，我还是要死的。竟然被那个鬼东西算计了，真可笑。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死法，愧对族人啊。”狼王的气息随着懊悔的声音彻底消失，血已流尽，皮rou干瘪，化作飞灰沉入血潭，只是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颗硕大的头骨留在血潭正中。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将变成一块没人知道属于谁的残骸。 周围的狼人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完全无视周围的人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进血潭，哀嚎着随自己的王而去。 血潭里的血如同带有腐蚀效果一般，那些前赴后继跳进血潭的狼人的皮rou骨通通留存不下，唯有他们的哀嚎停留在此，久久不能平息。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涂月疑惑地问：“他们都在干什么，看不到这里很危险嘛，前面跳进去的都融化了，还往里跳？” “这是他们的王，大概，他们就是希望与王一同逝去吧。”伊登低语道。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别看了，走吧。”伊登回答不了涂月的问题。转而召集队伍，准备离开这里。 之前还在和他们战斗的狼人一个不剩，全部自裁于狼王血潭，那血潭的面积随着狼人们的献身愈发增大。当伊登他们离开时，血潭的大小已经堪比半个小镇了。 虽然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一战是他们胜利了。而且还不是简简单单的胜利，这个莫名其妙死掉的狼王对于狼人族来说，很可能就是蜴人王对于蜴人族相同的存在。不，或许要更加崇高，不仅仅是统治者，更像是赖以生存的精神领袖。恐怕从此之后所有的狼人族都将没落，直到下一个新狼王诞生。 可是，他们真的还有这样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