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二章 乱象丛生3

    这是自一九八一年那个春天以来，父子俩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间相见，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形同陌路。

    刘文明一直在消毒药水的气息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对于这个男人，他从根骨里充满了怨憎。

    刘盛张了张口，白发见长的衰老里，他已经不懂得什么是愧疚了。

    在上百秒的对视里，第一次这个懦弱的男人开始向儿子低头。刘盛说，我老了，真的老了，很多时候我想你能回来看看，毕竟那还是你的家，养了你十八年的家。

    刘文明很静默，从根骨里说刘文明一直都不是个愤青的人，在老刘家父子俩身上都流着极近相同的懦弱血液。

    直到刘盛的第二个家字出口，刘文明的一对老鼠眼里才有了不耐烦的情绪，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是自己的父亲的男人根本不配提那个家字。

    刘文明顺出一叠钱，都是十元一张的新票，厚厚地一摞，有二三十张。

    钱从刘文明到刘盛的手中用了不足五秒的时间，此时，手里握着钞票的刘盛眼光精亮，他没预料到刘文明的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刘文明眼神里充满了鄙视，一直以来他很少会有这种眼神，这种眼神本不该属于他，二十余年来他遭受的这种眼神远比正常眼神更多，多的让他记忆如灰。

    这天，刘文明没有进病房，甚至于没有和曾经是他爹的刘盛说过一句话，刘文明转身的时候，一线余晖透过长廊的玻璃射在他的脸上，这一刻，刘文明的脸上写着轻松和解脱。

    刘文明用三十张崭新的十元钞亲手了决了这段亲情，在此后的岁月里，刘文明始终不曾后悔。如果没有刘鸡毛这个异母兄弟，刘文明甚至不屑于用三十张新钞去了决。从他亲生母亲死的那年，他已经没有了父亲。

    人生如戏，我们都是演员，演的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自己的舞台上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许多年后，刘文明和异母兄弟的刘鸡毛同桌共饮的时候说过这句话，此时，刘鸡毛义气风发，在自己的舞台上，第一次刘鸡毛能够成为主角。

    这一年，西街大哥们鸟兽散，花城叱咤江城，是唯一不惧太子dang的黑道大哥。

    小马和刘鸡毛这夜被关进了红星机械厂的废旧仓库，这个仓库巨大，杂七杂八的不知塞进了多少人。据说这夜各派出所人满为患，以至于启动了许多八三年严打时关押犯人的地方。

    红星机械厂的这个废旧仓库当年很是出名，因为当年的西街大哥潇洒就是从这里被送往荆北劳改农场的。

    同押的还有学武和大坤，都是大哥级的人物，那年被送往八道岭劳改农场的是小七、六强和小飞，西街几乎全军覆没。

    小马和刘文明不曾料到一进这间巨大的废旧仓库就遇到了赤脚，赤脚团伙是另一种另类，一直以来地处南郊的赤脚团伙都很自闭很是有点孤独的出类拔萃。

    这根地势走向有关，南郊的这处极其偏避，远离了城市也远离了繁华，自八零年初始，南郊总共出了一个半人物。

    那一个是赤脚的哥哥赤练，另半个算是赤脚了。

    赤家两兄弟都是外貌出类拔萃，赤练高个奇瘦无比，一个长长的脖颈子上扛着颗可谓小到让人惊奇不已的小脑袋。

    而赤脚就好得多，除了依然是皮包着骨的瘦，高个，长长的脖颈子配一双四十四码鞋还嫌不富裕的脚，赤脚是真没啥特别的了。

    赤脚运气差，这夜严打开始时，赤脚正在做活。

    由于地势偏避的缘故，来钱的门道自然而然少的可怜，人是穷则思变，赤脚团伙也不能例外。

    离南郊七里的地方有个变电站，本来赤脚他们就没打变电站的主意，他们盯上的是变电站隔壁化肥厂的铜板。

    赤脚几个去的有点早，雪后的夜，风寒刺骨。

    几个人坐一辆敞篷的机动三轮，这辆三轮还是利用废旧三轮摩托改造的，看是粗鄙，却极度结实耐用。

    妈的，来早了。赤脚大脚丫子跺着地面，吸啦着鼻涕说，那个歪瓜，你去看看什么状况，跟小面那货说说，早把事办了。在站下去，麻痹的，都成冰棍了。

    行！歪瓜答应一声，翻围墙进了化肥厂。

    赤脚几个在围墙外站了一刻钟，一伙人都是衣裳单薄，有两个更甚，就一件单衣外罩着件旧军袄。

    不一会个个瑟瑟发抖，体似筛糠。

    我cao！裂枣语音发颤说，脚哥，这他妈的等下去真不是个办法，你说这得是零下多少度呀！

    别管多少度了。赤脚脚底下已经被他踢踏着的木屐跺出了半尺深的窟窿，赤脚说，小面这货到底靠不靠谱。

    你说呢？歪瓜斜着眼看赤脚，都一个班的，这得有五六年了吧！你能不知道小面的为人吗？

    卡！别说了。赤脚烟瘾上来了说，拿根烟来。

    一伙人顶风燃起了两头烧，星火明灭。

    这顿等直接叫赤脚一伙抖成了面条，正不耐烦哩，墙头闪过两道黑影，近了能看出是歪瓜和小面。

    相对赤脚一伙，小面冷眼看上去就体面的多。

    十八岁的小面身材均称，如果不是长着一张鞋八字脸，外加地包天，小面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咋啦？赤脚见两人神色慌张，眼神里有惊恐之色，心理一沉，赤脚第一感觉是要泡汤了，第二感觉还是要泡汤了。

    不行--真的不行---了

    啥不行呀！你到是定一定啊！慌啥？没啥好慌的。赤脚给了歪瓜一大耳勺子，他是真不待见歪瓜这货。

    小面好点，气喘定了说，脚哥，坏事了。好多公安，厂里几个老油子都被抓了，咱们赶紧闪！

    等等！赤脚是贼心不死，赤脚想，这一夜都冻成这样了。妈的，这要空手而回，传出去还怎么混呀！

    等啥等。要等你等，老子是不等了。歪瓜边说边要脚底抹油，先前在化肥厂歪瓜见到了那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