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自由，毋宁死（终章）

    龙绣之所以硬扛这一拳是因为他看出了张铁的疲态，他要硬扛住了，张铁就完了。

    这一拳张铁倾全力而发，伤口再次迸裂，须发皆张里张铁就象一条被脱了节的蛇，瘫软如泥。他巨大的身形现在成了阻碍顾永峰的后手。

    顾永峰一脚踏在水里，他知道自已要不绕过张铁出手，张铁真的就完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铁的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对方能以硬碰硬，足以说明强大。

    水花四溅，顾永峰携一身水雾，手里的匕首刺了出去，高手过招，其实，更直白更趋于简单化，一招一式，在于搏命。

    他搏不了对方的命，顾永峰只想救张铁，无论是体力和状态都与对方差的太远，可以说对方是有备而来，心理没有一点负担。

    龙绣没有避，他根本不用避，对方是强弩之末，扛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

    龙绣勃然而发里粘住了张铁的铁拳，整个身子弹了起来，张铁巨大的身体被他带动撞向了水里的顾永峰，他那个力道，依然讲的是个粘字诀。

    妈的，跟你拼了。顾永峰已经避无可避，一边是张铁，另一边是河水，他不能借水遁，否则，就是对兄弟的背叛。

    他还没有学会背叛！

    龙绣看似处于弱势，其实，掌控了大局。

    他粘住了张铁，只要张铁还在他的掌握中，顾永峰再强悍在骁勇也不过是投鼠忌器。

    他根本不急，也无需急，rou在砧板上，可任意宰割。

    张铁和顾永峰都不是能被人任意宰割的人，能走到今天这步，正是因为他们不愿被人宰割，甚至不愿被这个社会**，他们用另类的暴力方式抗争，一条道走的鲜血斑斓。

    顾永峰滑了过去。

    几乎不能想信，这个横竖难分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宛如游丝般柔弱无骨。就象个八爪鱼似的缠在张铁的胸腹之下，无论怎样的攻防趋避，仅凭一只脚，或勾活挑或缠或绕，始终借助于张铁的双腿。只要顾永峰缠绕到张铁胸前，凭借一把军用匕首，他相信张铁必能脱困。

    龙绣突然放手，一直以来张铁都是被他的这个粘力维持着阻挡顾永峰的攻势，他这一放手固然舍去了手中的棋子，但张铁势必带着顾永峰一起摔倒，龙绣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会。绝对不会。所以，顾永峰也只好放手，他身子横着朝河水中摔去，胜负已决，败局已定。

    顾永峰眼里满是不甘和悲愤。这一刻，他看见了高高的围墙里的深牢大狱，那一处四方天地里没有自由。他甚至还看见一把黑洞洞的枪管顶在了后脑，扳机扣动，血花飞溅。那是他和张铁最后的结局。

    他已经绝望……

    张铁没有倒下去，那个铁塔一样的身躯根本不会轻易倒下去，他一直黯淡的眼神里豁然充满疯狂的意味。

    一个强弩之末而已，没啥好疯狂的。

    这个意念才起，龙绣就知道自已错了。

    张铁的手竟然反搭了上来，屈膝转身，他所学甚杂，隐隐有些蒙古摔的味道，也不知道他是力竭之下使的极不到位，还是心有余而力不从心，总之，这招曲臂大背摔，他使的很不到位。

    龙绣双腿宛如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一丝笑容刚出现在嘴角，他已经开始后悔。

    张铁根本不是为了摔他，这是张铁的一个局，为这个局他几乎把自已搭进去了。事实上他也是把自已搭进去了。

    这个局，张铁是个载体。

    张铁没有摔动龙绣，龙绣那个粘力惊人，反而带动张铁朝他而来，这一次他已经准备解决张铁，另一个顾永峰在骁悍也改变不了事实。

    大局已定。

    就在这时，他才发觉不是他带动张铁，而是张铁主动朝他撞来。

    顾永峰落水的那一刻，再次震撼。他看见张铁，他的兄弟在笑，笑容里满是讥绡和冷酷。

    张铁朝自已开了一枪，子弹从胸腹间穿过，龙绣欣长的身子一震，然后，他就象被迎面而来的大铁锤砸中了，他撞上石壁的时候，张铁双臂张开巨大的身躯仰面摔倒，他看见了天空里一颗星明如灯火。

    那颗星他看了近四年，从来不曾变过，它指引着自由和飞翔。

    不自由，毋宁死。

    张铁那天走出牢狱的时候，是雨季来临的第一天。

    城市的大雨飘摇，张铁那天喝过酒。

    他回到自家的门前时，大雨倾盆，一道闪电银蛇乱舞，映照出屋中老母的白发苍苍。

    那一天，张铁满脸雨水滂沱。他想，我不会在坐牢了。宁可死，也不在坐牢。

    顾永峰疯了样扑打着河水，张铁，你不能死！你他妈的真不能死呀！你知不知道你还有父母，姐妹，兄弟。

    你起来，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顾永峰一拳又一拳的捶打着张铁的胸口，那个胸腹间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顾永峰想，张铁没多少血可流了，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

    他按住了伤口，血从指缝里飚出。

    起来呀！兄弟。起来。你答应我的，不能死在我前头。我草你妈的，你咋能反悔呢？！顾永峰已经无泪可流，他呲咧了眼角，一滴血滑过，晶莹欲滴。

    龙绣从岩壁下站起，胸腔里嵌着一颗子弹，那颗子弹穿过张铁的身体又钻进了他的身体，这一次没能穿透，龙绣站的很静。

    不远处的山麓上一个赢瘦的小兵正冲上河滩，一道黑影破风滚滚而来。

    顾永峰的一只手搭上了按住伤口的那只手的手背，更多的血还是透过手指缝溢了出来，就算堵住了又有什么用呢？

    顾永峰抬起头，也很静。

    我累了。铁子！咱们都累了。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小兵离自已很近，近的能一纵身扑倒他。

    来呀！来杀了我！

    龙绣依然很静，没看小兵一眼，他看见的是一条血迹斑驳的悲伤，那个悲伤里曾经生龙活虎，曾经热血澎湃。

    顾永峰不在仇恨，甚至不在悲伤。他曾经热血过，也曾经对人生充满了抱负，一度他还看见了希望，但从未看见未来。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那天，大妹转身离去的时候，春天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那是一个信心与勇气都需要培养的春天，桃花盛开，燕子衔泥；那也是个感情世界里需要遗忘的春天，没有花香，没有阳光，甚至没有爱情。有的是记忆如恢的沧桑，有的是午夜的黑掩不住人心的暗。

    日子可以平淡，人生也可以平淡。生活却还要继续。

    在遥远的故乡，在那些滴水穿石的日子里，一个青春不在的少女，骑着二八大卡走过日暮的黄昏。她的心里有棵铁树，在时光的静止里等待花开……

    顾永峰是用张铁的那把黑星五四了结了自已的一生。他累了。夏天的记忆开始遥远，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在需要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