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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隐秘之事

    <>“我将不久于人世。”楚冯河轻声说,面色淡然,就像宣布会议结束一样。

    此时感觉受到最大冲击的不是楚河,他看来早已经知晓,面庞只是紧绷了起来。闻人决才是,刚才还咄咄逼人毫不让步的他,所有情绪瞬间被惊讶代替。

    会议室里一片古怪气氛,楚冯河又笑着说:“很不好意思啊,突然说出来。”

    “对不起,会长,”闻人决把惊讶尽数压回心底,“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一个事事处变不惊的家族之主以询问的口气说出这种话的确有点可笑,不过此时,闻人决已顾不得什么形象和威严了。

    “你可以慢慢理解,不过,最好马上相信我说的话,”楚冯河说,“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要在剩余的时间里借助你们的全力完成某些事情。”

    他将雪茄放在桌子上,慢慢挽起自己的袖子,他是个清瘦的老人,又已年过古稀,自然没有强劲的肌rou,看起来非常干枯的皮肤已经贴近了骨骼,呈现一种缺乏生机的暗灰色。这样的皮肤出现在一个老人身上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是和楚冯河那健康透着硬朗的脸相比,它们好像多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

    但闻人决的注意力不会放在皮肤所投射出的年龄上,而是那与之丝毫不搭配的粗大的血管,他几乎看的出血液在里面毫无阻拦般欢快地流淌。而那些被血管缠绕的骨骼,将皮肤紧紧绷着。

    它们出现了鲜明的两极化,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不晓得应不应该说如此年轻的体征是件好事。

    “为什么会这样?”闻人决完又自己回答,“是炼血的缘故?”

    “是的。”楚冯河点点头,将袖子放下,“是炼血的缘故。”

    对这个词,闻人决始终放不下过度的敏感,但是楚冯河方才给他展示的样子给了他不一样的认知。

    “我以为炼血只会让人暴毙而亡的,”他忍不住说,“就像我的父亲那样。”

    楚河默默承受他话里的含义,把所有的话语权都留给父亲。

    “看来你一直都认为,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啊。”楚冯河将薄薄的窗户纸捅破,“那么南宫家……与你的想法肯定也不会相差很远了。”

    闻人决不语。楚冯河看看他:“你们一直在策划复仇吗?”

    复仇的方式有千万种,不单单只有将仇人杀死这么简单直接。闻人决的确一直在思虑,但是完成父亲的遗愿是排在复仇之前的,这遗愿是什么不言而喻。如果不是今天的会议发生了他始料未及的事,那么他肯定还会一直低调下去,和楚冯河根本不会有太多交集。

    “我个人无法代表南宫家族,不过确实依会长所言,我的确抱有这样的想法,”闻人决边想边把自认为可以说的话一点点抽出来,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恢复惯有的冷静和隐晦,“但是复仇之类的事却未曾想过,只不过是想主导自己的命运,会长,这样难道也过分吗?”

    楚冯河平和的目光看着他,“主导自己的命运,”他喃喃道,“世上有谁可以做的到这种事……即使是再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人,恐怕也免不了要受命运的摆布吧。”

    闻人决咬咬牙:“至少,生死握于己手,死之时无有遗憾……发生在家父身上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握于己手,无有遗憾,”楚冯河笑着重复这两句短语,“人如果能做到这样也足够了。来吧,给他看一看。”

    “父亲……”楚河犹豫。

    “没关系,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那看看也无所谓,”楚冯河摇摇头,“拿出来吧。”

    楚冯河挥手,一张A4纸张大小的黑色相片落在闻人决的面前。闻人决将它摆正才看清,那并不是相片,而是一张X光片,透射部位为小臂部分,白色骨骼占据了约一半面积。

    那骨骼的粗大已经超越常人,或许只有强壮的举重手才能拥有这样的骨骼以撑起自己负重的身躯,然而这又是不可能的,因为骨骼上细密的裂缝让它处于一种被折断的临界点,白色背景下,黑线像蛛网一样铺开。

    “这是……”闻人决忍不住低声惊叹,一时半会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过很明显,楚冯河没必要把别人的病历扔给他看,而刚才亲眼所见的情景已经证实了这张光片的可信度。

    很难想象一具堪称庞大的骨骼会存在这样一个清瘦的老人体内,而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骨骼上除了血管和皮肤,已经少有其他的附着物了。

    “这是一个月之前所做的照射,”楚冯河说,“它已经不堪重负了。”

    “为什么会这样?”闻人决问。

    “归根结底,还是炼血的原因,我虽然没有像你父亲一样突然死去,但也经受不住它们的蚕食之力,”楚冯河毫不避讳,“三家融合的血液太过狂暴,即使过了几十年的光景,活力仍不减半分,但是被它赋予力量的骨骼和肌rou已经脆弱不堪了,血管也是,我隐隐感觉它有爆裂的迹象……无论是它或是骨骼,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将是我的死期。”

    会议室里无人说话,楚河紧绷脸庞,将情绪压抑,闻人决则沉默不语,最淡定的反而是当事者。

    “到底是低估了它啊,”楚冯河又说,“一味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到头来却要被反噬。”

    “不属于自己的?”闻人决捕捉到又一个敏感的字眼。

    楚冯河笑:“你我之间谈话,就不必隐瞒自己是藏魂者分支的事实了吧。”

    闻人决默然,几十年过去,他真的几乎将此事忘记了。

    “只是因为这世上的藏魂者主支早已经销声匿迹,所以我一向认为记住也毫无意义,”楚冯河说,“但是现在这意义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了,我强行夺来的力量开始向我报复。”

    “事实上,它早就体现出来了,不是吗?”闻人决说,“就在炼血实验成功后的一年。”

    “是啊,可惜当时的我太年轻,自私又自大,脑中总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闻人决摇摇头:“依我看,对比年轻时的愿望,会长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那些不算是妄想,”他将自己的手臂举起来看了看,“我们也会经历相同的事情,对不对?”

    他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楚河,这个“我们”,当然也包括他。

    “是的,”楚冯河说,“我很遗憾。”

    “不需要,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闻人决再次摇头,突然话锋一转,陡然变得激烈:“会长难道要让遗憾继续吗!”

    所谓真正的剑拔弩张,根本不需要预热,楚河突然就感觉到了杀气。

    “既然会长已经认为这是遗憾,那为什么还要将造成遗憾的东西拿出来,”闻人决冷声道,“如果闻人项飞稍稍有一点理智,那么今天的不愉快就不会发生,但是,会长难道想说不了解他的性格吗?”

    “那孩子进入暗袭已有十年时间,我当然了解。”

    “那你是想把遗憾放到他的身上给我看了?”闻人决逼问,“你想让他死吗,就像我的父亲那样?”

    他的目光刀一样直直劈进楚冯河的眼睛里,想要寻找一点阴谋被揭穿的慌乱,或者是愧疚,哪怕是不屑也好,但是通通都没有,只有他看不懂的胸有成竹,深海一般的深邃和平静,慢慢将刀锋磨平。

    “我了解那孩子的性格,”他说,“所以今天能够验证某事的,也只有他。”

    “什么事?”

    “我与你父亲是第一代承受融合之血的人,你与楚河等人是第二代,但你我体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并无承受血液的能力,或者暴毙,或者生命被蚕食。”楚冯河徐徐说道,“不过所幸,新的基因被成功编入了身体内。”

    “你的意思是……”闻人决皱眉,“他们拥有超越我们的体质?”

    “没错。”

    “听着很有道理,但恕我不会轻易相信,”闻人决说,“而且我不想再有与今天类似的事情发生。”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很有把握,知子莫若父,看今天闻人项飞的表现就知道,对于已经尝到甜头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忘记了。如此一想,就像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一半压抑。

    况且,今天参加会议的小辈仅有闻人项飞一人,南宫黎虽然年轻但却是他同辈之人,南宫家不必去想,但为什么楚罂也没有出席,只怕也是故意安排的吧。这种偏袒自家的行为不过分也很正常,落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也会选择这么做,但是被别人当成工具使用,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会长,”他慢慢说,“家父因炼血实验过世,他为什么会参与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半个甲子,无论会长是否心怀愧疚,我闻人决都不在乎,只是闻人项飞是我闻人家唯一希望所在,不单单是作为父亲,作为闻人氏族普通一员,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任何伤害他的,哪怕是念头,我也会毫不留情,这事情绝对没有半分妥协的可能,请会长理解。”

    “我自然理解。”楚冯河说,“融合血液对他没有半分伤害,只是暂时引动潜力,何况只是生饮。”

    “那就好,虽然我不能抱百分百信任,但仍然对会长说声谢谢。”闻人决点点头,毫不迟疑,咄咄逼人的语气也稍稍退化,变得不卑不亢,“如此,闻人决还是暗袭的一员,不知会长需要我做什么事。”

    楚冯河笑着摇头:“不是我需要你们做什么事,而是你们必须做……不,是藏魂者们。新的战争即将开始,相比于此,藏魂者以往的日子过得太平和了。”

    “战争。”闻人决在心中暗暗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