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重生之富贵盈门在线阅读 - 第九章 正心

第九章 正心

    那人着月白纱衫,通体清素,衣裳上头不过是些丁香似的小碎花,唯有腰间系着一条胭脂红的汗巾子,生生勾勒出一段窈窕腰身,恰与那娇俏的眉眼相映成辉,更与浑身添上三分妖娆来。这却不是旁个,正是前头跟在吴姨娘身后,略略露了个脸的香雪。

    江萱见着是她,眼底立时迸出一抹冷火,往前迈了一步,道:“青天白日的,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姑娘,我只是从那边儿抄了小道儿过来,原什么也没听到见着的,更没有旁的意思。”香雪深知江萱素来的性情,心里并不惧怕,竟然反口就驳了回来:“若打搅了姑娘,我离了这一处也就是了。”

    这一句话说完,她抬脚就要走,好不自在。

    要是前世,她自然没事儿。至于现在,江萱微微眯起了眼,冷声道:“站住!”

    香雪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没能停住,还是直往前头过去。玉杏原站在一边儿的,听得这一声便下意识伸手拦住了她:“站住!”没个奈何,香雪只得站住身,因转过头来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口中这么说着的,她心底却隐隐觉出几分不对来。兼着年岁小,如今又只是十三岁,经历也少,抬头看着江萱主仆神色不同以往,她不免有些吓住了,看着江萱慢慢走近,自己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我一句话没说,倒是让你说尽了。倒不知道你是个主子,还是我了。吴姨娘素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在三步远的地方,江萱站定身来,说得慢条斯理,言语间却大有锋芒。香雪听得这话,面色一白,想要犟嘴说些什么,抬头一看江萱那清凌凌的眼,竟就惴惴将到了喉头的话重头咽了回去。

    边上的玉杏都看呆了:姑娘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的口舌,这样的气度?浑然换了个人似的!

    “玉杏,与她两个嘴巴子。”江萱却是早有决断,见香雪不敢做声,她眉梢微挑,张口便道。玉杏正发呆呢,嘴里怔怔地应了一声,等回过神来,她脚还没动,抬头看见眼圈儿已是微微泛红的香雪,不由有些踟蹰地看向江萱:“姑娘……”

    “照我说的做!”

    江萱心中明白,这一番发作,固然是香雪不将自己放在眼底,更是想着借机磋磨磋磨玉杏的性子。因此,这一句话,她说得格外果断,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玉杏有些惊慌地瞧了江萱一眼,咬了咬唇,闭着眼往前两步一巴掌挥了过去。香雪白着脸,脚下却不敢动一点儿,心里却是暗暗咬牙不服,瞪大了眼看着挥过来的手。

    啪!

    这一巴掌玉杏也没使出什么力气,却是生生从脸颊挥到嘴巴上,香雪只觉得面皮上辣辣的,却不是因为痛,着实心里羞辱:除却一个出身,她差了什么?容貌才干,手段心思,她短了什么,竟被一个不中用的江萱使人打了!

    江萱原在前世就练出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扫过,心里当即冷笑一声,唇角却微微勾起一道弧度:“罢了。这好好的脸皮子,这会儿磕着碰着了,岂不可惜?后头还有的好日子呢。”这两句话说得再轻巧不过,香雪却听得将心吊起来,慢慢弯下挺直的背。玉杏没注意到这些,反倒以为情势松缓下来,忙放下手来,又觉得有些讪讪的,竟不敢抬头看香雪的脸,垂头呐呐走到江萱的身边,低声唤了一句:“姑娘。”

    只扫了她一眼,江萱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往前头走去。

    玉杏忙跟着过去。

    独独留下香雪一个,眼瞅着江萱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差点咬碎了一口小白牙:好,好个江家大姑娘!以后,我们以后走着瞧!江萱如今自然不怕这个。香雪的怨恨,她也没十分放在心上。虽然说香雪后头勾得二叔越发离心,但那也是五年后的事。况且,要不是出了那一件事,这个香雪还入不了二叔的眼。

    二叔他……

    “姑娘,好像里头有大爷并二爷的声音。”玉杏眼见着江萱往书房过去,她耳朵尖,分明听到里头有些吵嚷,便低声拦了一句话,头却还是低垂着,不似往日里高高抬着的。江萱脚下一顿,继而依旧往那里走去:“你留在这里。”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上了台阶,轻轻扣了扣门扉。

    里头的声音越发得大了,连着离着有点远的几个丫鬟都听到了一声半句。江萱离得近,自然更听得分明:“如果不是你们平日纨绔无能,名声有损。那王守静虽说德高望重,到底我们恭恭敬敬登门拜访的,他这么一个知礼节尊重的人,能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端茶送客?你们犹自不肯悔改,日后竟真要破我家门?”

    “父亲宁可信了外人,也不信我们?”江承嗣性情明朗,对着自己亲爹亲哥,更是一点遮拦也没有,直率道:“那个王守静真是知礼尊重的,能这样待客?父亲不说他缺了礼数规矩,反倒斥责我们起来。这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了。”

    江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忙伸出手扣了门:“父亲,女儿来了。”里头安静了片刻,江知博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进来说话。”

    推门入内,江萱看一眼面皮紫涨的父亲,抿了抿唇,又往两个哥哥身上扫了一眼,果见着江承嗣怒发冲冠的模样,以及江承宗有些苍白的脸。真个是气急了。她是深知的,自己的大哥要真的气恼上来,面色却与旁人不同,竟是发白的。而这样的脸色,她也就见过那么两三回而已。

    想到那两三回,江萱心里不是滋味,手脚却还极轻快、先闭了门,次与父兄一人倒了一盏茶,送到眼跟前来,瞅着他们都举杯吃了两口,她才是微微笑着道:“爹爹哥哥们这又是怎么了?如今家里添了小弟弟,正该欢喜呢。如何就大声起来?不管什么事,只消我们家里齐心合力,还有什么可愁的?”

    她说得又软又轻,还带着一点甜甜的童音,由不得人心里不软和。更何况,江知博父子素日也极疼爱她,见她这么说来,一时都回转了几分。江知博更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两个哥哥有这样的心,我也不必发愁。”

    江承嗣动了动唇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江承宗此时开口道:“父亲,那王守静哪怕就是大儒又如何,他既无心我便休。难道我们家竟还不能请几个好西席来?便是前头的张先生、郭先生,也是不错的。”

    “你晓得什么。那西席能同当朝大儒一般?便是皇家,也未必能请几位大儒,何况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江知博此时叹了一口气,又道:“那王守静旁的不说,教出来三个徒弟,俱是一等的风流人物。便舍了这一条不说,他那书院里每岁科举俱是有几个出挑的。休说旁的紧要之处,就这等相互扶持便是旁处少有的。你当那是什么地方?什么人物?倒是与咱家请的那几个西席论到一处去了!”

    江萱深知这话说的不错。起码在前世,不说那王守静教导出来的徒弟一个是太子太傅,一个是第一流的名士,最后一个青云直上,宰相可期。只论那些朝中的书院学生,也从未听得一声劣迹,极得圣上看重,又多有相互扶持,倒是渐渐有些粘连扶持,拢成一派的意思。而且,那时候她也听过王守静的几件事,里头就有一个不得看中的贫家子因着诚心向学,虽才学不去,不得学生之名,却也求得旁听领会教导,他后头半载又极用心努力,竟便得入。

    由此可见,诚心正意才是头一条。

    想到这里,再看到两个哥哥都是眉头耸动,先前松缓的脸又紧绷起来,江萱忙开口道:“父亲,既是这样的大儒,人品cao守便是一等,断然不愿失礼的。旁的不说,求学被拒的也并非只得哥哥们,偏他却这么做了。这里头听着就奇怪。。”

    “还不是这两个畜生素日不检点。倒是累得老子也没脸。”江知博觉得女儿说得颇有清理,虽然嘴里仍旧不饶,语气却比前头好了许多。那江承宗见着,忙与亲妹子使了个眼色:继续忽悠下去,最好忽悠到在父亲眼里,王守静那臭老头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江萱眨了眨右眼,做出应承的姿态,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王守静,当世大儒,绝非等闲之辈,要是能抽空调教调教自己哥哥们,只有好处,断然没有坏处的。由此,她便笑着道:“父亲心疼哥哥,一心盼着哥哥们好,才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说这些个事来。我原是女孩儿,倒不知道世情上头的,却是学针线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父亲若是真有心,何必理会那什么名头,只请那位许个旁听的名头,不也一样。且这还是诚心哩,旁人再没得的。”

    这话一说,二哥江承嗣的脸绿了,大哥的脸更白了,唯有做父亲的江知博,在一怔之后却是恍然大悟,伸手就抱起江萱举起:“还是我们的萱姐儿有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