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十)闯宴(3)丑女行窃

(十)闯宴(3)丑女行窃

    方才王衍与歌姬、宫女、美人一阵追逐嬉戏,这时正饮酒休息。几名低班的小宫女或跪或立,来回服侍宴席的内戚贵臣饮酒。康浩陵为了寻访宫中的内应,对每一人都凝目注视了片刻,连那批小宫女亦无例外。只见她们气质一个比一个庸俗,相貌却竟然都颇为秀丽,与闲花馆的姑娘相较,实是不相上下,只是身份低贱,欠缺补养,身材便十分单薄。显然因为皇帝性好渔色,连侍酒宫女的外貌也须是上选的。

    但听得咚咚声响,王衍自己卷起了袖子,击起鼓来,替一个舞妓配乐。他击得高兴,那舞妓也舞得甚是灵动。众宾客欢呼拍掌,气氛热烈。外围站哨的禁军则一脸木然。

    康浩陵听着鼓声,心中烦乱:“这么多的歌妓、使女、宫卫、宦人,我怎知要找哪一个?阿七来不及说出宫中接头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便牺牲了……这一趟,我先是泄漏行藏,接着连一个自己人都保护不了。阿七娘子不辞危险,半夜与我碰面,导致在我面前暴毙,我连死因都查不出!”

    年少冲动,一股负罪的心情转成了自暴自弃之怒:“我贸然闯宫,全无功劳,外头四处搜查我。唉,我真没用——”

    目光乱瞥,忽然之间,留意到其中一名宫女。

    那宫女也是少女身形,深深低着头,站在宴席边上一张杂物小桌旁等着伺候,个头不高,但玲珑之极,不似其馀宫女。康浩陵微微一愣,暗感惭愧:自己之所以留意到她,乃因她的身段最是动人可爱之故。

    正要移开目光,旁边有贵人叫斟酒,位份较高的女史来到小桌前,那宫女忙递上酒注子。这一递,脸面微抬,康浩陵不禁吓了一跳。“她怎地丑成这模样!”

    但见那宫女皮色黯黄,嘴唇阔厚,置身一群雪肤樱唇的宫女之中,突兀不称到了极处。更怪异的是,那宫女丑则丑矣,竟是眼神湛湛,像是眼睛生错了脸面似地。她递酒之后,复又低头,目光四下扫动。

    站得久了,她似有些不耐,挺了挺身子,举手整理一下垂在脸侧的双环髻,更显得姿仪大方、体态俏逸。比之满场极力献媚的庸脂俗粉,直是独树一格。康浩陵冒起古怪念头:“那张脸与那身子,倒像是两个人。难道那少女曾遭遇不幸,毁了容么?”

    场中舞妓一舞既终,击鼓的王衍顾盼自得,接受着众宾客喝采,好像他自己是宫廷第一等乐师,只差没下场收彩礼。那丑陋宫女小步走上前,跪着收下了皮鼓,倒退回小桌之畔。略侧着脸,从场中的这个王公瞧到那个歌姬。顿了一顿,向场外移了一步,再顿一顿,又移一步。

    康浩陵心中一动:“此人有所图谋。”

    他注目着她举动,见她仍旧一步一步,极缓极缓,越退越远,手中仍搂着那只鼓。

    这时一名乐师抱着琵琶走到场中,起身行礼,在一张宾客面前的椅上坐了。王公贵臣兴高采烈,有的便招手呼唤貌美侍女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一起聆听。美女交叉来去,翩翩过场,那丑陋宫女趁此混乱,抱着皮鼓,一闪身,晃入了北面一座假山后方。

    假山前方,灯烛辉煌,顷刻间,那宫女身影已彻底隐没!

    康浩陵更无怀疑,知道此中定有内情。瞧那宫女身法,竟是身有武功。“我且追去瞧瞧,此女即便与赤派无关,也可疑之至。若她也是混进宫的,定然不会识穿我这冒牌宫卫。”

    那宫女是向北遁去,自己与她之间隔了一场宴席,可不能直追过去。思及此处另有通道往北,是绕经自己藏身的两座楼阁与飞廊,于是悄步向东,往那通道奔了过去。

    ※※※

    一路无人,康浩陵贴着几幢小楼的边沿快奔,遮蔽自己身影,远处仍隐隐传来宴席喧闹之声。不久来到一幢大屋旁,刚跃入宽大檐角底下的阴影,便听得前方转角有微声响动。

    他悄悄接近,忽听转角那儿一个少女声音低低叹了一声,叹声短促,是小女孩儿不耐烦的嗔怒声。窸窸窣窣声却更加密集了,彷佛她正以甚么工具刮搔着皮革。

    康浩陵拍拍袍内自己的长剑,心想:“我还是继续冒充卫兵。”抽出腰间军刀,一跃而前,转到那人面前。

    躲藏的正是那个丑脸宫女。她原本坐在地下,一手搂着皮鼓,一手握着把小刀,原来她在试图刮破鼓皮。她一见康浩陵现身,身子一震,当即跳起,跳起之前,以迅速无比的手势将小刀塞入了腰带刀鞘。

    康浩陵喝道:“你是哪个局、哪个署的?在这里干甚么?”

    那宫女道:“我…我贪懒在这里逛逛。”嗓音柔脆适中,吐字清晰。任谁听了,怕都要为她一张丑脸感到可惜。

    康浩陵听她口音细软,心想:“是个江南人。江南哪儿呢?不是闽地,闽地来的师兄说话不是这样的……”又低声喝道:“胡说!我瞧你鬼鬼祟祟,哪有坐在地下‘逛’的?”

    那宫女睁着丑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定了他,说道:“我…我便是逛累了,想歇一歇。大哥,求你了,你别向别人说啊。”

    康浩陵心想:“我若再逼问她是在哪里服侍的,自己也要露出马脚。”便挥着刀说道:“你偷了甚么物事?你刚刚从哪儿过来,我都瞧见啦,赃物拿出来。”

    那宫女摇头:“我没有偷。”

    康浩陵道:“还狡辩。你偷了那只鼓,想做甚么?”

    那宫女抿了一下厚厚的嘴唇,镇静地仰头望着他,又道:“我没有偷,我没有偷,我没有……”

    她口中抵赖,语调倔硬。康浩陵只道她在耍赖,要重复一遍同样的说话,不料她第三句话才刚刚吐出一半,身子突然打了半个旋,腰间扣着皮鼓,向后急纵。

    她去得快,康浩陵军刀追得更快,刀锋在她身侧虚劈而下,阻住她的去路。岂知那宫女反应奇速,手臂一转,手中那只鼓便从后腰翻了上来。康浩陵一刀险些劈落鼓面,唯恐劈破鼓皮、发出响声,急忙收势。他左臂不灵,右手剑突然收势,不免重心不稳,微微晃了一晃。

    那宫女目光锐利非凡,立时瞧出,不依不饶,手腕一翻,皮鼓打了个侧,将坚硬的木造鼓身硬是往他刀锋上撞去,使的竟是甩锤手法,圆碌碌的皮鼓顿时变作了流星锤的一端。

    康浩陵一惊,不由自主地缩手。原来他使惯了南霄门的常规用剑,剑身十分细长,若被鼓身一砸,便得断折。他忘了自己的长剑仍系在袍内尚未取出,这柄军刀决计砸不断,自然而然地收刀跳开。这一紧急跳跃,重心更往左边偏斜。

    那宫女抢上一步,右手揽住了鼓,同时纤手成拳、手肘一抬,一记勾拳便扫向康浩陵右脸!

    这一拳路数正派、力道劲猛,康浩陵无论是反击或闪避,都将重心全失而栽倒。短短几个起落,那少女已使了数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可怕的是,竟似无一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