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接掌 2 丑恶秘闻
康浩陵不服之心激起，脚下点到最初发招的方位，想也不想，带有列雾刀“电驱刀”要旨的招数已然出手，这一招就像他在火冢场所使，不属于“电驱刀”任一套路，却有闪电半空急劈的幻象。 “流星式刺不入他防御，我怎地竟忘了才学的功诀？”右剑才出，左掌一立，回空诀的“转”字诀使出，正面迎向那堵攻之不破的力墙。剑风尚未带到力墙之前，他与江璟两道劈空掌力已碰在一起。 三只手掌隔空相对，各出巧劲化去对方掌力，这时争的是谁更快速。康浩陵一鼓作气，较之出力已久而凝持的江璟更有爆发优势，两个眨眼的时分，已觉对方左侧力墙被自己“转”开了几分，稍变薄弱。他右剑毫不犹豫，一道拟相电光朝那薄弱之处挥击而下！ 江璟左掌微缩，猛地一推。康浩陵呼吸一窒，胸前如遭一个又大又沉的软沙包打中，左掌发软，右剑再也击不下去，向后腾腾便退了三四步。正要退第五步的当儿，他奋起力气一振手臂，那使到一半便软垂的电驱刀招又复活起来，身子前扑，剑光从江璟将收未收的力墙正中突然砍入。 江璟一怔，斜身闪避，挥臂虚击，劲力到处，将铁剑打落在地。 康浩陵调了两下气息，不知自己这一掌究竟接得算不算地道？望着江璟不语。江璟却瞧了瞧地面铁剑，问道：“你刚才驰星剑与列雾刀混合同使，自己知不知？” 不错，康浩陵最后那一剑是“山奔剑”！他眼见已败，仍要反攻一招，恰巧体内回空诀养出的元劲仍在流转，于是电驱刀之后紧接着山奔剑，浑如天成，也就是列雾刀与驰星剑化成了同一招！ 康浩陵一惊：“我…我…”他想说“我不知”，却也明白这是扯谎。十日之前，他发现回空诀或可助于两派武学汇合，接近“旦夕篇”的本意，这九个晚上，他无一夜不是想着“剑非剑、刀非刀”的两派汇合奥秘入睡。心想后面还有两掌要接，自己身体不知还得使出多少刀剑互转的招式来，再无可瞒，于是坦然说道： “庄主，这便是晚辈先前说的门户之秘了。晚辈发誓，我一生从无动念要学列雾刀，可是，可是…它却…却自个儿长到我身上来。” 最后一句虽是实情，却交待得没头没脑。江璟一听即明：“南霄北霆两派的武学定是暗有相通，甚或…难道两门累代仇怨竟原因于同一套源流武理的歧说？刀剑运使之法迥异，两者基本功法已相差千里，那源流的武理得是多高明的奇功，才能令两套歧说分别演化为刀与剑？” 他少年在西旌，自与南霄门主妘渟会过面，见识过两派武学的厉害，当时怎能想到两套武功有相通之处？问道：“它是甚么时候长到你身上的？” 康浩陵心想：“旦夕篇的秘密，我没对倚真说，也不该对外人提起。可是放着庄主这个大高手在此，我若不请教，他日更无时机了。”这可能是一生中最接近“旦夕篇”谜底的一次，当下把黑狱中自悟的历程和盘托出，也说了自己如何在“弥确巷”与黎绍之交手而记住了他的刀路，以及从小南霄门怎样教导弟子北霆门的刀招以对付拆解。 江璟道：“然则你两派门人，各自都是一路学着对方的招式上来的？” 康浩陵点头：“但咱们也知道那些招式并不怎地，多是两派在各地起纷争，打斗中学到一些敌招的皮毛。” 江璟道：“你是说，门主教你们用敌人招式喂招，可用的不是敌人的高深招式？”康浩陵又点了点头。 江璟心念转动：“他离一流高手境界已不远，只是勘不破根深柢固的迷局，须得点醒他，又不能说穿，失礼于妘门主。”淡淡地道：“两派门主见识高超，所知的对手招式定不止于此。”轻声一叹，又说：“有些事，做得越多，越难回头。越是没道理的事，有如一层薄薄窗纸，越是不能刺破。”便不再说话。 康浩陵听他打了个谜语，似有深意，心脏砰地大跳起来，见到前人刻字时早已生出的疑问，此时再也不容他逃避—— 连他这个刚出山门闯荡的小弟子都悟得出敌方的高招，师父妘渟怎能悟不出？师父为甚么一面要众弟子以粗浅的列雾刀喂招，一面又藏着敌人高招不传授？莫非师父只要他们应付劣等衍支弟子，遇上黎绍之、刘冈之流，只能送死么？断无此理。 那又是为甚么？那肯定是因为师父不想教弟子发现两派武学的相通理路，因为旦夕篇是两派归一的源头。他原本只想到“分歧已深、无法交流”这一层，此刻被江璟一提醒，更可怕的猜想便逼上心来。 因为历代的冤仇已经太深，一旦揭开两派同出一源的真相，这么多年里，这么多条斗殴致死的人命，这么多个因弟子死亡而分崩离析的家族，以及这么多死于两派“火冢”和“肢裂”极刑的冤魂，还有两派历代门主严辞的告诫，甚么五年清算，甚么数十年前的两派大火并，尽皆成了笑话一场！ ——冷云痴和妘渟都瞒着自己的弟子，只为了让历代祖训别成为武林笑柄，他们奉了前任掌门的密令，宁可让仇恨代代继续，死更多的人，让列雾刀和驰星剑永远分歧，也要保住门派颜面。 但教一开始有人为不光彩的内幕死了，便得有更多人死，让整件事不再是个笑话。岸然道貌的祖训背后，是层层叠叠、面目模糊的尸身。 ——当中就有康浩陵的父亲。也许，还得算上不知埋骨何处的母亲，黑狱梦里，那个深情叮嘱了孩子又自尽殉夫的母亲。 窥得“旦夕篇”，本是康浩陵的极大欢喜之事，可是窥得两派门主的不堪居心，却如同末日降临，双方争胜原来是虚妄可笑，他被师父责打以致无家可归，也只是成就了这个不能戳破的笑话！ 康浩陵捡起铁剑，立个门户，等待江璟的第二掌。但他浑身发冷，竟不知能否再挺得住接完剩下两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