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受审 5 震撼翻覆
“纵然这是‘真的’邱大哥——”康浩陵忍不住背上的寒意，“他应该猜到我撞见了蒋师兄。”可是蒋劲虎先叫他别承认，现下邱述华又神秘莫测。邱述华明知他已发觉受骗，却依然没有坦白的意思。这算甚么？邱述华握着他手说的那一句：“咱们自然是兄弟！”此刻想来，讽刺无比。 “西旌赤派的事儿，人家不告诉你的，你不要问。”蒋劲虎这几句，方是事实。邱述华不是甚么兄长，而是他见习的上司，一直都是。 手背上忽然感到一个温热之物接近，原来是一只冒着热气的茶碗被推过来。邱述华道：“你在后院时，我去灶上取了剩下的热茶。你先喝几口暖暖身，邱大哥遇上一道难题，难以解开，想问问你。” 这几句说话伴着一丝笑容，可一点也未令康浩陵感到放心，反倒使他更忐忑提防。他道了声谢，喝了一口，心中七上八下：“他要问甚么？黑杉令还是常居疑？怎地适才不问，还允准我再次追捕韩浊宜，等我出屋巡逻回来才问？”他没有司倚真的机智、殷迟的伪装天分，邱述华的语调便是再慢个三五倍，他在这当口也编造不出假话来。 邱述华看着他喝完茶，仍是慢悠悠地说道：“你跟着江璟学‘回空诀’多久了？” 康浩陵全身一颤，他一时还想不到“江璟”便是“江庄主”，却知道学“回空诀”之事不可向义父及赤派泄密，他身子倏地挺直，骇然反问：“邱大…邱…你从哪里听来的？那江…又是谁人？” 邱述华冷然道：“怎么问起我来呢？江璟是西旌头号叛徒、上代大头目。那人的智谋事迹流传不少，正是他的棘手之处，我跟你说过的。就连咱们这‘右一上一’、‘左三下五’的山川划分，也是他的手笔。哎，现下我看，你既向他学艺，知道的说不定比我还多，也不必明知故问。” 康浩陵这一惊，远比白日受韩浊宜诬蔑时更甚，白日他尚且感到气愤，此时却只感到巨祸临头，结巴地问：“甚么？甚么叛徒？你不是正问我学武功的事么？怎么扯上那个…那个上代的大头目？” 邱述华摇手制止他一叠声的反问，“你未入西旌，却在赤派见习已久，犯了错虽说从轻论处，终究也是犯错。现下是我问你犯的错，你不应反问我，而应该回答我的问话。” 康浩陵颤声道：“我…我确实学了…学了回空诀。可是江…江…是谁？…啊！”事情在他脑中霎时雪亮，不由自主脱口骇叫，“我，我不知道他…他…邱大哥，我发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可以发誓！” 邱述华望定了他，似在查察他神态的虚实。 康浩陵焦切忧惧之下，在席上重重一拍，耸身跪起，一手指天、一手拊心，便道：“康浩陵向天发誓，习练回空诀之前与之后，从来绝不知——” 邱述华打断：“且慢！” 康浩陵怎能不忧惧？被南霄门师父兼亲舅认作仇人，并设计为棋子，在仇恨冰释之前，茫茫江湖唯一的归处，只有西旌赤派，这一切是义父的信任与宠爱所赐。倘若义父得知他向背叛得最狠的兄弟习武，将会何等失望伤心？倘若赤派其馀之人得知他和西旌旧头目有所往来，往后岂能容他立足？ ——不怪得江庄主要我发誓绝口不提“翻疑庄”之事。他在躲避西旌的终身格杀令！ 康浩陵面色铁青，额际几颗冷汗渗出。猛地省悟到另一件事，心头一阵痛楚啮咬…… ——真妹是西旌头号叛徒的徒儿，她对义父的事、西旌的事那样明白，才不是因为甚么义父对她师父有恩，她一直在骗我。江庄主骗我就罢了，可是真妹她…也一直骗着我！ 康浩陵依旧直挺挺地跪着，身子却轻轻摇晃，眼前几欲冒起金星。练武之人，本不该稍受刺激便如此真气大乱，然而这番刺激，牵涉的是他人生一切，包括改变他剑士之路的“回空诀”绝学、拥有他全部柔情的姑娘、启发他处世道理的恩人。尤为严重的是，此事一旦揭发，将颠覆他和唯一亲人的父子之情！ 邱述华淡淡地问：“你向一个人学了世间绝无仅有的高深武功，怎会不知道他是谁？” 康浩陵急得嗓音也干哑了：“我实不知！他要我保密，我不疑有他。他说义父多年前无意间对他施过恩惠，我还道他是一位退隐江湖的高人。” 邱述华道：“李节帅只听说你剑术大进，节帅和我们一伙人都不精于武功，不知道你是怎样大进的。那便是‘回空诀’的奇功么？”江璟任大头目的年代，他虽在西旌，却因武艺太过粗浅，始终不明这门奇功的详情，遑论由康浩陵的刀剑互转看出甚么了。 康浩陵这刻慌不择路，恨不得将心肝剖出来摊放，证实自己的清白，一听邱述华问及武功，张开了口，便待叙述“回空诀”怎样助益自己剑术。突然之间，蒋劲虎方才那句警语如一声急雷，在脑中闪过！“还有，人家没问你的，你不要说。这也对你有好处。” 这句警语，令他心乱如麻之中恢复了几分理智，知道“旦夕篇”和刀剑互转等情决不能吐露，否则节外生枝，更坐实背叛师门、背叛义父的双重罪名。战战兢兢地答：“有一点…一点关系。我学的是…运劲的法门，是以…是以同样的‘驰星剑’剑招，使出来威力大不相同。” 邱述华长叹一声，“你误入歧途，我也不知怎么帮你。唯今之计，你将识得江璟的缘由，以及向他学武功的经过，一五一十跟我说来罢。” 康浩陵透了口气，向着邱述华正姿跪坐，双手按着座席，一字一字地道：“邱大哥，请你答允我，暂时不向上呈报，我便说！这件事我冤枉到了极处，一定要亲身向义父说明此事，我不想还没有洗清冤屈，便遭了惩治。求你答允我，邱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