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封信
李燕飞坐车到学校,车费也不贵,一顿饭钱。 因为他是住在小镇上,镇上到县城的路都比较差,一路晃晃荡荡的,撴的屁股都疼。 李燕飞到学校的时候,来的比较早,学校里面没几个人。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从树上掉落的树叶,看来是很久没打扫了。 其实放假留校的也有人,一些老师跟员工都住在学校。但这些老师平时连自己办公室都不想打扫,都得叫上几个学生帮他们清理,更别提打扫学校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估计明天又该大扫除了。” 李燕飞心里想道。 学校里面的学生就来了几个,零零落落的。三高也不是啥好学校,一般这种学校的学生,都秉持着“宁可晚来一小时,绝不早来十分钟”的箴言,能晚来绝不早来,干什么事情都是掐着点。 李燕飞回到寝室,他把书包还有行李都搁到床上。 果不其然,寝室也没来人。现在才三点多,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晚上要上晚自习。晚自习是六点半,距离现在还有好长时间。 那群小兔崽子绝不可能现在到,他们一般都是五点多六点多才过来,甚至有的学生,连寝室都不回,直接从家里回到班里。 李燕飞心底放心了,他知道现在一时半会寝室是不会来人了。他把书包拉链打开,从里边掏出翻天十八式。 他对这东西很好奇,好奇中还带着些激动。 李燕飞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他没看出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本普通的书,除了纸张旧点。 封面是写着“翻天十八式”,但那只是一层皮,里边还大有玄机。李燕飞把书平放到眼睛前,掀开书皮往里面瞅,发现里面其实也没啥,就是一本黄册子。 李燕飞有点失望。 在他的印象里,武功秘籍一定是金光闪闪的,不说用的纸张千年不腐,万年不化。起码用点好纸欸,现在这纸,枯枯皱皱的,干干巴巴的,连写作业用的本子纸都不如。 不过李燕飞还是耐着性子把他打开,他对这本书还是有期待感的,希望这本书不是败絮其外,败絮其中。 书的第一页是空白处,写着人的名字,叫李才伦,底下还有日期,1938年3月15日。 看来这本书是李才伦的,他已经在上面标记了,而且这书看日子应该不久,1938年,民国时候的,全面抗战爆发,那时候河南刚刚沦陷。 李燕飞继续往下翻着,他大致瞄了一遍,就跟翻小人书似的。李燕飞掰着书快速翻页,书一页一页的掀过去,煽出来的风呼呼叫。 突然,书里面掉出来一张纸。 李燕飞把纸捡起来,那纸很旧,材质比这本书稍微好点。纸张是折到一块的,叠成个方块,夹到书里面去。 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看样子已经被人翻了好多遍了,纸上面的格式,应该是一封信。 李燕飞把信放到面前,趁着光亮认真看。 信上面写着: “我的子孙呐,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我叫李才伦,出生于李湾村,1934年在盆尧中学读书,1937年考入河南大学。那时候日本人刚过来,我就一边读书一边抗战,顺便到大街上参加游行示威。 当时军警可狠啊,掂着棒子掂着枪,看见示威游行的学生就揍,他们在后面追,我们就在前面跑。跑不过的该他倒霉的,就被警察摁倒地上,带到警署问话。 其实也没啥大事儿,过几天就放出来了。我听说有死人的,但我没见过,我身边的人也没经历过。 警察也不是啥坏人,他们也知道我们学生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方凑合到一块演戏。我们当时那叫一个气啊,都想着参战,但政府不愿意,说是怕激怒日本人。 后来我在上学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叫喻初维,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他跟我说,你光游行没用,除了添乱子,啥正经作用都没有。 你跟我学武吧,惩恶扬善。 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受西学的影响,我们这些受过教育的,都觉得传统文化大多是骗子。什么“武术”,什么“中医”,除了会整一些玄而又玄的词,基本没啥作用,要真是有作用,咱们也不至于被日本人欺负了。 喻初维看我不信,直接找根棍子把他折断,看我还不信,他又跳到房顶上,给我展示一下轻功。 那房子很高,他是一步蹿上去的,没有任何助力。我深知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办到,奥运冠军也不行,那时我才相信,原来这世界真有一些神仙,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事。 喻初维跟我说,他是墨家,当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候,就留了个儒,其他都清理干净。他们只能被迫转到地下发展,现在墨家已经遍布全国各地,天南地北的哪儿都有,最多的是商丘,毕竟商丘是原来宋国的首都嘛。 喻初维也是商丘人,他是奉师父的命,到民间寻找有资质的徒弟,他看我勤奋刻苦,品德端正,于是就寻思着让我加入他们门下。 我就爽快的答应了,毕竟都是男人嘛,谁还能对武功没个憧憬。后来又加入了一个人,叫许广德,我们三个学成之后,就组建了一个小团体,叫“中原三剑客”。 号称“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这也是墨家一直以来的理想。 当时恰逢日本侵华,整个河南到处都是日本鬼子。我们想着,要想匡扶正义,先把身边的邪恶解决了。于是我们到处打击日本人,在村里,在镇上,在城市,在乡村。 1942年,我们接到消息,说是在焦作煤矿,日本人无恶不作,漠视人权。为了获取更多煤矿资源,对焦作煤矿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压榨和屠杀。 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对焦作煤矿的工人进行解救。 起初进展的还算顺利,我们三个的境界都算蛮高的,日本人的枪支弹药基本对我们没用。后来打到了煤矿内部,日本人在煤矿公司有一队人,好像是日本武士,个个脑袋中间剃光,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 我一看这形势,立马觉得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我们与这一队日本武士大战三百回合,逐渐不敌,于是决定撤退。 在撤退的途中,恁广德叔胸膛中流弹倒地,我跟喻初维身上也被日本武士多处砍伤,我们躲到一处河水里潜下去,憋气憋了好久,才侥幸逃过日本鬼子追杀。 但是恁广德叔已经不行了,他依偎到我怀里,他跟我说: “才伦呐,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替我看到中国解放的那一天,替我看到坏人被消灭的那一天。” 我对他说: “一定。” 后来因为这件事情,我与喻初维产生了分歧。我一直觉得,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贸然进入矿场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行为,这件事情是他撺掇着去的,他应该负首责。 喻初维不这么认为的,喻初维觉得,总要有人进行牺牲,你不死那别人就会死。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事情能做到万全准备,他在踏入矿场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 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他,我一直觉得,许广德的死,就是他首责。于是我们分道扬镳,中原三剑客正式解散。 后来我听说,喻初维在日本扫荡的时候,去解救村民,不幸战死。身体都被打成了筛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在以后的日子,我一个人独自苟活着,苟活到了中国胜利的那一天。我也替恁广德叔实现他临终前的夙愿了,替他看到了中国解放的那一天。 但是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喻初维,我是个懦夫,我是个狗,我没有把“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思想坚持到底。 他是对的,我是错的,假如没有他们这群“蠢人”的牺牲,也就没有我们这群“聪明人”的苟活了。 我的孩儿们啊,假如你们未来有一天,有幸见到了喻初维的后代,一定要替我跟他们说句对不起,替我到喻初维坟前上柱香,磕个头。说是恁兄弟来看你了,恁兄弟给你赔不是,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是我背叛了组织,是我背叛了信仰。 我这一辈子,活的也够长了。我年轻时候喜欢与人争辩,仗着自己读过几个书,认识几个字。尤其是学习过西方的科学与逻辑,逢到不公平的事,就喜欢拿道德和法律来压他。 后来我发现,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事情。 我曾亲眼见过一个日本人把一个妇女的小孩抛到天上,用枪挑死。我也见过,日本人进村扫荡,一个村子的人都被他们用枪扫射,活生生打死。 如果道德和法律有用的话,那这些人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惩处? 我见过不遵守道德的人比道德良好的人活得更好,我也见过不遵守法律的人逍遥法外,而遵纪守法的人却过着奴仆一般的生活。 人类创造了道德和法律,然而现实世界却并不按照道德和法律的方法来行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屑于与人争辩和辩驳。因为我知道,在坏人们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和报应时,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使他们服从,使正义得到维护。 我的孩儿们啊,你们拿到这门书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你们即将步入到修仙的殿堂了。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仅需要智慧和耐心,更需要发自肺腑的热血和正义。 因为人一旦得到力量,就会变坏,变猖狂。我希望你们永远做个好人,同时也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 正义,要比邪恶更强大才有用。 李才伦 1946年9月21日 李燕飞缓缓放下信纸,他口中不断咂摸这封信的内容,长出了一口气。 “正义,正义要比邪恶更强大才有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不懂。” 李燕飞翻着书中的其他内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功法,能够御剑飞行,排山倒海的功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根本没有吸引力。 他看着书中内容,发现都是一些图画,图画画的都是一些小人,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盘腿的,有蹲步的,有劈叉的。就跟以前的小人书似的,下面还有文字作为注解。
这本书,与其叫做武功秘籍,不如说是叫做李才伦的练功笔记。因为那些文字注解都是李才伦用手写的,甚至还有无聊时在书上画的鬼脸。 不过这本书有一部分倒是挺稀奇的,就是书的中间几页,这中间几页明显与前后两部分不是一本书。感觉是为了掩人耳目,硬生生缝上去的。 这几页的纸是那种土黄色的,上面的包浆,就像是在土里边埋了几百年。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连排版都是古代那种竖着,从右到左的阅读顺序。 李燕飞尝试着读了几个字,发现这些之乎者也的文章他根本就读不懂。他古文也不算好,只能勉强读懂几句简单的短句,还有字里行间几个“墨翟”“墨者”的字样,联系到前者那封信的内容,李燕飞判断,这几页纸上面的字,应该是墨家失传的典籍。 这可把李燕飞高兴坏了,虽然他破译不了上面的内容,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这本书在,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东西完全搞明白。 他已经在脑海里边想象,是百度还是查书,是暗着请教老师还是自己悄悄摸摸的挑灯夜读。总而言之,把这几页的内容破译出来,已经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已经是接下来他生活的重心。 李燕飞继续眯着眼睛,推敲这几页纸上面的内容。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一个人用脚把门跺开,一个闪身闯进了宿舍内。 李燕飞吓得赶紧把书藏起来,把书藏到枕头下面。慌乱中甚至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了床帮子,疼的龇牙咧嘴。 “哐!” “我回来了,老子王者归来。” 来人是李燕飞的室友,叫常新宇,已经跟李燕飞一块住两年了,从高一就开始的。 常新宇一看到李燕飞慌慌张张的模样,甚至还把什么东西往枕头底下塞,顿时就起了疑心。 “干嘛呢你,啊?是不是看小黄书了,有好东西也不跟恁兄弟分享分享。” 常新宇走到李燕飞跟前,用手指头扫了一下他肩膀。李燕飞此时正因为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了床帮子,捂着手指头,憋的满脸通红。 “没,哪儿啊,没看小黄书。” “没看?那你看的啥,你拿出来让我瞅瞅,都是男人嘛,不要害羞,这都是正常的事。” 常新宇冲着李燕飞挤眉弄眼,眉宇间还露出一丝坏笑。李燕飞这下子更尴尬了,他的确没看小黄书,更不可能把武功秘籍拿出来。 他只能壮着胆子,以一种斥责的口吻对常新宇说话。兄弟之间一般都这么开玩笑,其实也没啥,关系越好的人越不会放到心上。 “你管那么多干啥?那你管嘞可真宽,我没看小黄书,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没看就是没看。” 常新宇也是识趣,一般这种尴尬的事情,不说破还好,说破了就更尴尬。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适可而止,再说别人可就要生气了。 常新宇也知道这种情况,只得嬉皮笑脸的转移话题。 “唉,你吃饭了没?” “我跟你说,刚才我去食堂的时候,碰到一对小情侣,正在食堂里面吵架呢。吵嘞可欢了,笑死我了,那个女的直接拿个盘子盖那个男的头上了。” 常新宇边说边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个男的头上都是面条,就跟个卷毛狗一样。” 李燕飞不知道笑点何在,但看常新宇笑的乐不可支,只得发出疑问: “有啥可笑的,不就情侣吵架吗,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你自己就是个单身狗,你还笑别人。” 常新宇回道: “你说呢,正因为我单身狗,我才看不惯他们,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秀恩爱了。我希望全天下所有的情侣有情人终成兄妹,能分一对是一对。” “嘿。” “我就看他们不爽,我画个圈圈诅咒他们,我找不到女朋友你们也别想好过。” 常新宇发完牢sao,得意洋洋的看着李燕飞,他为自己刚才的发言表示很满意。李燕飞则翻了个白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末了,常新宇见李燕飞没动静,只得拍了拍李燕飞的肩膀,对李燕飞说道: “对了,李燕飞,你吃饭了没,咱两一块去吃饭吧。” 李燕飞东西都没藏好,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此刻当然不能答应他。只得撒了个谎,随便应付道: “算了,我不去吃了,我吃过饭了,我来之前就吃过了,我现在不饿。你自己去吃吧,我有点累了,我想睡个觉。” 常新宇见叫不动李燕飞,只得挥手跟他告别,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行吧行吧,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是不打扰,常新宇走的时候动静特别大,“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吓得李燕飞一震颤,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 待常新宇走后,李燕飞重新把枕头下面的书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搁到书包里。他把书包挂到墙上,他确实是有点累了,这话没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