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载无果
2202年9月28日，下午16点32分。 卜鸪站在整洁得宛如全新的客厅中，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碰不到自己的“早餐”——整齐地待在面包机中的两块面包。 一道散发着阴森恐怖气息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在了大门内侧，其中钻出来了一位身披破烂黑袍，手持修长镰刀，头顶时钟光环的少女。 “在此徘徊的亡灵，请接受来自地府的善意吧，我是前来接引你前往死者国度的……”她如此说道。 卜鸪知道他的大限已至，遗憾的是他还没能找到真相。 十年前，一场“意外”事故让他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父母。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的父母请了假，待在家中陪他，一家人早早地说好了要在家中举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庆祝会。 午休之后，三人便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准备工作，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忙到了日落时分，把整个客厅装饰得相当华丽。 只是，一则电话打破了这平静又美好的生活。接完电话的父母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脸颊，向他承诺道，他们一定会在九点前回家。 然而他们失信了。 到了晚上九点整，天光已经完全消失，整个房间沉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之海中。 他颤巍巍地点亮蜡烛，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阵风吹过，他抬起头来，看向窗户，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很快便被墙上舞动着的影子吸引了过去，他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便再多点上了两根蜡烛，现在是三道身影在墙上跳舞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身后的墙上也出现了三道影子，他们彼此重叠在一起，却又似乎在向外分裂。 突然，敲门声响起，他不禁感到十分惊喜，比起对父母失信的不满，他还是更加在意对方能不能回来陪他过完生日。 然而，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的父母可从来不会敲门。 毕竟这已经是22世纪末期，科技技术早已十分智能，按理说他们回来的时候门就该自己打开了，除非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夫妻一方突发奇想把门锁换成了依靠太阳能驱动的型号，毕竟此时的太阳确实已经下班休息了。 他没有动身，既然不是父母而是外人，那他也不必同对方打交道，等对方自讨没趣，也自然会离开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门还是被打开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位不速之客，他们的打扮并不像是警察，但能越过权限直接解锁房门的基本都是官方人员，至于不法分子……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不法分子，就算是精神病院最深处的病人也不会愿意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去干扰其它人的生活。 在这个压抑着继续生活、极乐着享受游戏的时代，每个人都有一些只有自己才清楚了解的悲惨过往，当然，也少不了一段无人歌颂甚至无人知晓的传奇故事。 悲惨属于生活，极乐属于游戏，脑回路正常的也好，不正常的也罢，只要是个生物，那都一定会选择逃离这个死寂的现实世界，去往比真实更加真实的游戏世界之中。 那么除开“基本”还会有哪些人具有解锁房门的特殊权限呢？呵，当然是不愿意称自己是“官方人员”的官方人员了。总得有人活在阴暗处，或者说，有些人就喜欢活在阴暗处，毕竟那会带来很多的行事方便。 可惜的是，对方并不打算给他涨涨见识的机会，他们的确只是一群普通的政府文职人员，为首的黑色西装男解释道，卜鸪的父母已经去世，他们是来负责执行财产继承程序的。 解释完了以后，也不管他配合不配合，他们便机械式地开始走起了流程，这些程序步骤早已发展完善，当事人同不同意一点也不重要了，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效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很宝贵的品质。 即使当事人真有天大的反对意见，那也大可以在之后找上其它部门进行反馈，不过那就不是这三个人要负责的事情了。 卜鸪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的死亡通知，“他们什么时候死的？”、“他们现在在哪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诸如此类问题，被他不断的抛出，而对方也不断地答复道，“不清楚。”、“不知道。”、“这不在我们的负责范围内。” 他xiele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他全身都被无力感浸湿了。 死亡的概念对于年幼的他而言，还是有些太过于晦涩难懂了，他只能尽可能的用其它类似的解释去靠拢答案：消失了、不会再回来了、三人不能再在一起了。 人来人去，房间之中只剩下了一片黑暗——9根粗大的蜡烛，全部化作了蜡油铺在蛋糕之上。 他还是静静的坐着。直至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入房内，他终于是相信了西装人员的话——他再也等不来自己的父母了，他的生日，结束了。 成长总是需要一个契机的，如果，这个契机不是意识到自己将要独自生存下去就好了。要知道，生存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词语。 望向刚睁开眼眸的人造太阳，他突然便理解了何为死亡。 至少，让我看看他们的遗体吧……他心想道。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便开始了漫长的寻求真相之旅，这一查，便是十年…… 卜鸪看向沙发靠着的那面墙壁，上面挂有一张裱起来的家庭合影照，照片记录了他八岁时的生日场景。 父母分别蹲在两侧，把他搂在怀中，幸福地笑着。三人虽都在笑，但却笑得各有不同。父亲故作鬼脸，笑得搞怪；母亲深沉含蓄，笑得温柔；而他，一方面有些抗拒如此夸张的生日庆祝会，另一方面又感到十分温暖，喜不自禁，故而笑得有些含羞待放。 那是他的第一张生日照，当然，也是最后一张。 十年的技术发展让客厅的布置已经完全变了样，那张照片是唯一没有改变过的东西了，就连颜色都未褪去半分，简直就像是脱离了时间之海而存在的事物一般。 卜鸪已经很少在客厅中活动了，他早已被困在那间稍显拥挤的卧室之中，只是日复一日，机械地追寻着答案与真相。 兴许，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客厅，这个方方正正的空间只不过是一个稍大点的过道罢了。 那个曾经洋溢着幸福与美好，满是生活气息的客厅早就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到了极点，仿佛无人居住般的科技展览室。 一张幸福的照片和无限精彩的人生，就这样永远地止步在了九岁之前。 他的余生注定为真相燃尽，而此刻便已是终点。 “抱歉。” 已是魂魄离体的他虽欲开口致歉，但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双眼无神地注视着死神，长叹一口气。可笑的是，他努力了十年，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能查到，仿佛那真就只是个“意外”。 浪费十年光阴，他倒并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罢了，十年以来，他一直都觉得只差一点便能够着真相了，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还是这样的感觉。仿佛他就像一头被人早早在头前栓上了一根胡萝卜的驴一般，永远够不着，但永远没有停歇。 为了调查出事故真相，他早已阅遍人间真理，从这点来看，他算得上半个聪明人。可惜的是，丑陋的真相并不包含在崇高的真理之中，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注定都是无功而返，从这一点来看，他又是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 不过，事已至此，何必多言。 卜鸪缓缓闭上双眼，已经做好了离开人世的准备…… 少女念叨着台词，缓缓张开双眼，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惊讶的说道：“咦，人呢？” “唔，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不会因为耽搁了一下导致我迟到了吧……”阎笑寒抬起头来，盯着自己头顶的时钟光环，伸出食指点着数了数，“完全准时，一点都没迟到呢。” 她把右眼凑近了点，仔细端详起光环上面的纹路，沿着边缘从1数到24，随后眼珠子又跟着毫秒指针极快地转了一圈，疑惑地嘟囔道：“没坏啊。” “唔——” 检查完时钟没出问题的她再次环顾了一圈房间，完全是一副空旷冷清的样子，别说人了，连个鬼都见不着，这样的房子就算免费让她住，她都不乐意。 “嘛，反正不是我的问题，这种事情就交给阎王大人处理吧。” 阎笑寒心安理得地说道，随后转过身来，大摆双臂高踢腿地朝传送门走去，打算返回地府，直接前往下一个地点。 也不知道是哪位不幸的死者要提前离开人世，如果TA知道了此时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气得想骂娘呢？ 突然，阎笑寒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顺着气味源头看去，便看见了两块新鲜出炉的吐司面包…… 待卜鸪再次睁眼时，不知道为何他已经站在了一片旷野之上。 一阵咸湿的海风吹过，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仍然还活着。 而他的肩上，正站着一位会说人话的鸽子。 “欢迎来到《无定界门》，卜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