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
看着安德雷德兴奋的模样，林离也不再提他对于人类社会的畅想了，这个小男孩的一些行为与他看似相同，内在的行为逻辑却天差地别。 林离从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行为的小男孩身上认清了自己，他迈开步子往回走去。 安德雷德赶紧跟上，他有些奇怪这位大富豪怎么突然就结束了谈话，按照他的理解，后续应该会对自己有所安排才对。 像林离这样的富豪做事肯定是有目的性的，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否则怎么能挣到这么多钱。 走在前面的林离读取着这个孩子的所思所想，他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本想教导安德雷德学会利他行为，然后就像他一样能够保持与他人良好关系的同时还获得高品质的生活，无需伤害他人，只靠自己便能获得大量的金钱。 但是，其他人并不像他一样近乎无欲无求，当欲望被满足后，人对于物质的渴望将会进一步膨胀，它将会变得越来越大。 同样的，林离天生就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明大脑，这能让他轻松地学会高深的知识，从普通人的行列中脱颖而出，自身的价值让他能够被那些精英阶层认可，并且主动分享给他利益。 所有的互惠互利都是建立在他超越常人的知识与随之而来的社会地位上的，如果没有这份价值，那么林离一直以来的利他行为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是独属于林离自己的优势，在过去他并不明白这一切，只是利用那些理论伪装着自己。 而现在，从安德雷德的身上，他看清了自己为何能够走到如今的地步，这颗聪明的大脑是他成就的源泉，如果将那超越常人的学习能力扔掉，他只会变成福利院中一个普通的孤独症孩子。 “这份智慧成就了如今的我，而我却想要将它剥离而出，仅仅用所谓的利他行为去教导他做一个好人，这或许也是一种自大。” 想要用道德枷锁约束他人，必须自己就成为精英阶层的一部分，只有对等的个体之间才有可能互惠互利。 所有的利他行为最终都只能停留在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之上。 林离带着安德雷德回到了人群中，看着这个金发男孩对着那个被他砸中的孩子低声的道着歉，而那个小男孩心中的仇恨就在这短短几句话之中被消解殆尽。 他和工作人员们道了别，许下了一笔百万美元的捐款，在孩子和大人们的感谢声中离开了福利院。 林离没有回到新买的别墅中去，作为他妻子的加林娜正在和刚认识的富家小姐们享受着按摩服务，他乘着智能车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那处高级公寓中。 推开房门，命令智能管家放上一首舒缓的音乐，看着房间中密密麻麻的照片，与过去那些年不同的感觉从心底开始涌出，那是怀念、熟悉的感觉。 他凝视着眼前那张入职时拍摄的照片，那时他的养父养母已经去世，而他接受了大笔的遗产后卖掉了原来的房产，进入了无限游戏公司。 看着照片上自己的笑容，林离也露出了同样的微笑，他低声的自言自语道：“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了。” 直到此时，他才感受到了一丝失去亲人的悲伤，或许他的养父母在常年的生活中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表现得太过完美和优秀了，这种完美的人设让常年相处的父母察觉到了他的伪装，哪有人能每时每刻都是充满活力阳光向上的呢？ 他又看向艾尔雪的照片，这个热情如火的火辣美女在他入职的第二天就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女友，而他们分手之时，艾尔雪对他说的那句话是，“我难以想象你会真的爱上谁。” 林离不断的回忆着过往，不再是他每晚坐在这里时表演出来的情绪，而是真实的自我感受，不再是刚开始的欣喜与好奇，而是时隔数年后的悲伤与难过。 一曲完毕，林离转身离开了这处挂满了照片的公寓，乘坐着智能车来到了曼哈顿的时代广场。 这里的高楼大厦外侧全部奢侈地使用着最新的3d成像技术，那些名人明星巨大的身影就漂浮在人群的上空，仰起头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那细微的皱纹。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自信真挚的笑容，大声讲述着自己的理念，呼吁着大众跟随自己，在如今这个时代，名人与政客间的界限开始模糊，每个人都在大声宣扬着自己的主义以拉动民众们的选票。 一位大明星正在宣扬着女权主义，她出演了许多大卖电影的女主角，并且表现出了比男主角们更强大的气势，以此吸引了大量女权主义者的追捧。 “我相信，女权主义是一个代表性的时代转折点，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加入维护女性权益的队伍中来。” “一个让女人不论在社会、在职场还是在家里都能同等享有自主感和安全感以及获得同等自由的平等国度。 “在过去的20万年里，男性一直是最受欢迎的，但不管你信不信，他们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投出你手中的那一票，女性为自己而战！” 下方的道路上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这些穿着西装的精英女性们热情地支持着这位大明星，依靠着雄厚的资金实力和鲜明犀利的观点，她已经得到了大多数女性公民的拥趸，或许再过不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国务卿。 林离从这些人中间走过，她们的所思所想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口号下隐藏着的自私与强大的攻击性，权利与义务在这些人心里从来都不对等。 穿过这条街道口，下一个路口是一个剃着短发的白人中年男性，他身上带着铁血般的气质，举起拳头大声地说道： “同胞们，那些政客攫取了属于我们的财富，那些黑皮蠢猪正在我们的土地上留下肮脏的后代，我们的血脉正在被侵蚀，而虚伪的政客还在呼吁着种族多元化，反对种族歧视。” “我说，不！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白人的，只有白人才有统治国家的能力，正是那些虚伪的政客无休止地出卖着我们的利益，妄图用那些黑色的肮脏血统污染我们高贵的灵魂。” “反抗吧！觉醒吧！拿起手中的武器，跟上我的脚步，我会把他们一个不留的驱逐出去！” 上千名白人聚集在此处，他们欢呼着高举手中的牌子，上面书写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愤怒，无休止的反对种族歧视让他们的反抗情绪爆发了，长久被压制的种族矛盾终于无可抑制地将这个国家的民众按照肤色割裂成了数块。 2035年后，鸿盟的通讯与人工智能技术超越了自由商业联盟，而到了2045年，这个有着十亿人、数十个国家组成的庞大联盟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军事力量也不再占据优势。 两个庞然大物常年的经济与军事对抗终于让被掩盖的矛盾爆发了，为了对抗老龄化而制定的移民政策让本土民众的怒火燃尽了政客口中的反歧视口号，各种各样的利益群体开始无休止地撕裂着这个庞大的联盟。 林离又走到下一个街道口，高空的影像中一名头戴太阳帽的中年女性正面露悲伤地抚摸着一只死去的小蜗牛，她大声地宣告着某些人对于动物的残忍迫害，呼吁人们保护自然保护动物。 这里聚集着的民众看着那些影像也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有些心理敏感的人甚至低声哭泣抹着眼泪。 林离从这些人身边走过，他穿过了整个时代广场，在这曼哈顿中心小小的地方，每天都有名人大声宣扬着自己的口号，也每天都有民众前来支持他们心目中的领袖。 一路走来，数万人不同的思想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往复，这些繁杂的思绪表现出了完全相反、激烈冲突的情感，还有这些口号下掩藏着的更复杂的私人欲求，看似喊着相同的口号的人内心可能有着完全相反的想法。 无数有着不同诉求的群体每天在这个广场高呼着响亮的口号。 “人类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林离更进一步的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现实，看尽人心的他清楚地明白，人心的矛盾只是被武力和规则压制，从不曾消除。 NYpd的无人机不时地从头顶飞过，穿着第三代外骨骼的警员们抱着电磁步枪站在街道口维持秩序，不远处还有印着SwAt标识的坦克静静地守在一旁，这些用于镇压城市内部恐怖分子的轻型坦克最高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狰狞的机枪与主炮能够让血rou之躯的普通人所有的怒火都只能停留在嘴上。 林离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开始怀念起曾经无情的自己，那时的他能够无知无觉的混在人群之中，伪装出精英的形象满足自己仅有的食欲和睡眠欲。 现在，他感受到了情感，但爱与恨、喜欢与厌恶从来就是一体两面的，多年后终于感受到的失去养父母的悲伤与眼前混乱的人心让他开始讨厌这个世界。 这些人几乎都有着良好的身体和富裕的生活，他们还能够自由自在地体会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然而从他们的心中，林离只感受到了贪婪、愤怒、嫉妒、憎恨，他们只想将与自己不同的利益群体推入深渊，恶意与杀意将那一点点正面的感情全都染成了黑色。 “理解与善意只是昙花一现，对于他者的恶意才是永恒的主题。” 林离觉得自己不久之前所说的纯粹利他主义成了一个笑话，人类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故事书中的理想社会，比起世界和平，文明最终走向自我毁灭才更符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