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外物，己物
“还是三弟最有趣，也不知道俺啥时候能回去。” 高览虽然看着像个精神病，但也不是真的鲁莽无谋的傻子。 他和韩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书里的未来可能是假的，但能写出这本书的人绝对是彼岸大人物。 那等大人物将他们两个抓来这方世界，自然是有其目的，如今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以书中故事的脉络来看，眼前这人很可能是道家之人，就是不知他身上承载着三清之中哪一个的因果。 韩广与高览两人心思各异，但面上均不漏丝毫痕迹。 “我不知道我的背后是谁，这里也没有什么道尊佛祖，我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拥有了这种奇怪的力量。” “或许给我力量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大能，但我从未与他见过面，也从未与他有过交流。” “这个宇宙被名为物理定律的规则所统治，我也被这种规则完全束缚着。” 李恒一如既往的诚实，完全不像两人想象中的那样故作高深，意图在气势上压制他们。 这让两个一辈子活在大能棋盘上的强者有些别扭。 有身份的大人物不是应该说话云里雾里，一句话里打上好几个机锋吗？ 倒是关于那只白色蚊子的事情让这两人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彼岸大能做事便是如此，无声无息之间就随手落子。 以这方世界的历史发展轨迹来看，眼前这人也许便是三清之中的某一位做减求空的产物。 李恒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宇宙的情况合盘托出，除了这两人的真实力量来源，把所有的信息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这方宇宙之外有没有一个完全符合《一世之尊》描述的多元宇宙。” “我只是在这里造了个神国，准备根据那本小说制作名为‘耀世双星’的幻灵，然后你们两个人就突然冒出来了。” 99％都是真话。 “总之，你们二人是个意外，但你们把我这个神国的信仰力量给占了。” “为了创造这个神国，我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现在却被你们莫名其妙地给夺了去。” 李恒转过身来，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 再加上他身旁戴着墨镜、高冷淡漠的江越，竟然有种黑社会收保护费的既视感。 韩广依旧是那副悠闲自在的姿态，心里则推测着对面这两人的战力，考虑究竟是打还是跑。 看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影响整颗恒星的手段，还是赶紧找机会逃跑比较好。 高览反倒是抢先开口道：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俺和二弟初来乍到就抢了你的神国信仰，若是不给点补偿也说不过去。” 然后他就有些扭捏地道： “但我俩也不是自愿来这里的，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什。” “俺也用不着你这神国的信仰力量，不如你让这些信徒改信他人？” 李恒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络腮胡子的高览，反问了一句： “信仰力量是这个宇宙里唯一的超凡力量来源，你确定不需要？” 两人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法身人仙能被称为仙人，自然不是普通武者可比。 他们的力量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修炼得来的，经历无数磨难才走到这一步。 如今成就法身，rou身、元神、法相合为一体，可以神游诸天净土，哪会像是香火神道一样需要信仰力量维持自身存在。 李恒叹了口气道： “还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两人是一个时代的佼佼者，被人尊称为耀世双星，他们最自信的就是自己这份辛辛苦苦得来的修为。 这算是玄幻与修仙这等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观的通病，将法宝和器物视为外物，将修持自身得来的修为视作正道。 法宝和器物毫无疑问是外物，但所谓的修为却未必就是己身之物。 由原子和分子构成血rou之躯，没有所谓超凡力量的普通人类，若是去到另一个物理常数不同的宇宙，身体也会瞬间崩裂死亡。 无论是地面上的普通生灵，还是星空中庞大的恒星，都遵守着同样的基础规律。 一个简单的例子，维持恒星燃烧的能量来自氢聚变，氢原子聚变成氦有0.7%的质量会转化成能量，这个数值代表着的是核力的强度。 若是这个数值减小一些，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减小到0.6%以下，质子与中子就无法结合形成稳定存在的氘。 被称为重氢的氘是恒星内部“质子-质子链”反应所必须的中间产物。 缺少了这个中间产物，氦的形成之路就会被堵死，结果便是一个由氢组成的简单宇宙。 宇宙中不会有恒星，不会有氦元素以及之后的重元素，不会存在化学反应，更不会有生命存在。 只需要物理常数发生一些细小的改动，整个宇宙就会变成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样貌。 同样的道理，只有宇宙天地允许你修炼，允许所谓的真气、灵气存在，你才能从外界得到物质和能量提高修为。 李恒说过这个宇宙是被物理定律统治着的。 换句话说，人类发现的物理定律就是这个宇宙的规则，是这个宇宙的“道”。 即使这两人真是来自宇宙之外的所谓法身高人，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在这个完全未知的陌生宇宙里维持那份力量？ 他们那点力量跟整个物质宇宙相比小的可怜，小船驶入了大海只有被巨浪打翻的份。 随着李恒的叹气声，大教堂最中心处的两座神像突然被一层朦胧的黑雾所笼罩。 即使看到了所谓的原着小说都没有太大波澜的两人面色骤变，他们的力量正在无可抑制地飞速衰弱。 本应该完全融合为一体的法身开始崩裂，身体表面布满了碎裂的痕迹。 他们辛辛苦苦奋斗了一生才得来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能够照见百万里之外的庞大神识片刻之间就消散无踪。 孱弱无力，从未体会过的孱弱无力。 “我会为你做事，换取神明信仰之力！” 韩广瞬息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他这一生无有他物，唯有这一身力量与对道的追求。 笼罩着其中一座神像的黑雾散去，刚刚那一瞬间略有迷茫的牧师和主教立刻兴奋地望着那座神像，高声呼喊着“阎魔天子”之名。 流逝的力量再一次充盈全身，韩广再一次变回了那个拥有破碎星球伟力的强者。 李恒望向一旁摇摇欲坠的高览开口道： “只是合作，不是下属。” 他把这两个人做出来本就没准备把他们当做下属用。 这是两个比起江越更独立自主的人物，拥有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李恒不在意这两人对他是否抱有敌意，他只想让这片空旷寂静的星海变得越来越热闹。 将来踏遍星海的旅程中，他会洒下更多有趣的种子。 随着力量越来越强，轮回星球的那一点小地方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他要创造更大的游戏场，将更多过去只在人类幻想中的事物带到现实中来。 …… 一间充斥着黑白二色氤氲气流的空旷静室之中，恢复了自身力量的韩广与高览两人相对而坐。 此时高览覆盖了面部的络腮胡子消失无踪，剑眉星目、嘴唇极薄，比起儒雅中年文士模样的韩广还要俊美几分。 韩广依旧神色悠然，不急不迫地开口道： “那人所言非虚，神国的信仰力量确实让我等的力量比过去强了不少。” “不仅如此，这方世界竟然如此轻易就能成就长生，随意一个普通人即可活上千百万年。” 他们刚刚飞行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极限，在近距离内几乎能与无处不在、无视距离的传说大能相比。 法身人仙瞬息千里，瞬息即为0.36秒，他们曾经正常的飞行速度在每秒1500公里上下，也即是千分之五光速。 一片纵横百万里的大陆，法身人仙只需要几分钟就能从一端飞到另一端，自然会被普通人称作是“陆地神仙”。 但这点速度放在广阔宇宙之中就显得太慢了，从太阳系飞到比邻星都需要八百五十年，那些被斩了寿元的短命仙神一辈子也到不了第二颗恒星。 即使是寿元正常的上古之时，一生最多也就能飞出几百光年，连银河系百分之一的范围都走不出去。 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高览因为极薄的嘴唇显得有些刻薄寡恩之感，此时语气冷漠地道： “我等在这方宇宙受限于光速，宇宙星海广阔无垠，即使拥有了千百万年的寿命，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困在这里。” “这方宇宙的规则不同于真实界自然衍生的诸天万界，恐怕唯有成就诸界唯一的传说大能才能突破光速限制。” 这是高览的另一个冷酷人格，一个绝对理智的皇者。 两人如今算是身在他乡的“故知”，因着那本小说故事，对彼此的了解都远胜过去，算是可以暂时信任的同路人。 “规则严谨的物质宇宙与信仰之力构造的神国，也不知他背着的是三清之中哪一位的因果。” 韩广揣测着李恒的背景来历。 从这个世界过往的发展轨迹上看，科学进步与文明发展是主旋律，这似乎与太清道德天尊的“教化世人”有些联系。 但仔细揣测之下又觉得不太对，那人的行事风格与“教化”这个词根本搭不上边。 人类文明中，道教也并非是唯一的主流宗教，佛教和基督教的浅信徒数量反而要多得多。 此外还有“地球猫猫教”、“狗狗神教”、“飞天意面神教”、“机械神教”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宗教。 所谓的神明也根本就是娱乐明星一样的存在，虽然在快乐星球上拥有极大的权柄，但在外界社会完全没多少高高在上的样子。 看那人创造神国和狂信徒的手段，反而有些像是九幽中某些天魔的行径。 至少以真实界的观念来看待，李恒的行事风格称不上是正道，这个世界的某些制度与观念比他这个左道邪魔还要离经叛道。 见到韩广还在揣摩那人的后台背景，高览突然问道： “你对这本书里所说的东西信了多少？” 韩广闻言洒然一笑，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九成。” 即使是有虚假的部分，那也只会是有关于彼岸者的，大部分必然是真实不虚的。 高览却是摇摇头道： “你信得太多了，那书里所说最多有六成是真的。” 那个故事越是精密且合理，就越显出其中错漏之处。 一见面就给他们两人看这个精巧的故事，也不知那将他们摄来这方宇宙的大能有何意图。 “走一步看一步，无论那人背后是谁，至少我们在这方宇宙里也算是暂时跳出了棋盘的中心。” 韩广的心情却是还算不错。 真实界汇聚了太多大人物的目光，他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之前虽然担着天帝的因果，但纪元终结，天帝必死。 故事的最后他成为天帝脱身的容器，这等结局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没有一位真正完好的，愿意为他站台的大人物。 如今他也算是被一位大人物下注了，比起之前在棋盘上一个人尽力辗转腾挪的境遇好上不少。 趁此机会他也可以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自身所学，甚至还可以研究一下这个宇宙的科学理论体系。 真实界因为那些彼岸者的共同意志无法发展科技，所有人都只能走上武道修行之路。 他对科技文明的理论没有偏见，就像他出身魔门却主动学习佛法一样，只要能为他所用的就是好的。 那位彼岸者将这方宇宙塑造成现在这样，自然有其用意所在，或许关键就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