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晌贪欢（一）
“啊--喝--” 此刻的姜辰也已分不清是人是魔，换句话说，他是无感的。 这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者说神迹。 如果是人的话，怎会身遭万雷炼噬之后，还能如常人般挥刀灭魔？而若说他是魔，魔又怎会灭魔？ 刚才还叫嚣狞笑的黑色法相，见此情形，竟似回忆起某件可怕的事情，想起某个打死都不愿提及的人，但从反应来看，它想起的事情，一定是它此生的克星；想起的人，一定是宿命中的死敌！ 它的第一反应，是退！ 再退！ 暴退！ 以致有些慌不择路！ 这身具魔神之力的法相，究竟想起了什么，竟然魔色大变？ 这座神秘的七层通天浮屠，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所有的疑问接憧而至，但却无人能答。 但那灭世般的刀光已至，刀光和着执刀的人，如神如魔亦如佛的人。 是的，此刻血rou尽去，仅剩两颗硕大突兀的眼珠，以及一枚扑通扑通跳着，比平常人大出两至三倍，被紫金色泽包裹着的心脏。 此时的姜辰放佛变做了另外一个人，他的魂并不是与那具仅剩骨架的躯壳相连，而与那枚紫金心脏相接，二者交相辉映，两者一线，才促成了当下的情形。 入魔法相仍在退，它在躲，躲那道漫布苍穹的雪色刀光。 可它躲不过，它逃得多快，那道照亮整片天地的刀光就有多快，天地间到处可闻魔相的凄厉吼叫，如过街老鼠仓皇窜逃，而刀光就像一只戏耍垂死耗子的猫，且等玩弄累了，再收拾不迟。 终于，魔相认命的呆在了原地，漫天的刀光随之停在它的头顶。 “我输了！” 魔相语气颓废的道。 ‘姜辰’冷笑道：“摩罗，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关进这不见天日的浮屠之中？” ‘他’这尊魔相为‘摩罗’。 这摩罗闻言大惊失色，它缓缓抬起头颅，仰视着面前的‘姜辰’，一脸的不敢置信。 “嗯你真忘了不成？” 手持如意刀的骷髅‘姜辰’目中显出几缕得意的之色，他好整以暇的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做我的鬼，你当这是虚妄之语？” 摩罗听完这话，滔天的魔焰彻底湮灭了下去，它看上去极其颓废，张了张口，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是收了回去，因为它心里比谁都清楚，栽到这位爷的手里，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一旦进了这口不见天日的通天浮屠，想要逃出去，是比登天还难。 于是，它很认命的慢慢敛回了溢出体表的魔光，在这个‘姜辰’嬉皮笑脸的注视下，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刹那之间，涌动在天地间的异像全部消散。 激荡的神雷没有了，浪潮般翻滚的魔云不见了，‘姜辰’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一场大劫，便烟消云散。 不明白旧理的人，见到此番情形一定心中生疑，可如果非要刨根问底，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项亘古不变的生物链法则，搁到何时，都是真理。 摩罗法相渐渐屈身。盘膝而坐，霎时间，天地间又是佛光普照。 手执如意刀的‘姜辰’很满意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还差不多。”但当他低头看向这具仅剩心脏和眼睛的躯壳时，不由苦恼的道：“真是麻烦！” 他小声嘀咕道：“还想借着你重出江湖，再战他个五百年，如今想来，只得如此了。” ‘姜辰’缓缓闭上双眼，随手将如意刀插在干涸的大地中央。说来也怪，这柄不可一世的绝世神兵，对现在的‘姜辰’称得上是百依百顺，之前诸多的不顺手之处，尽皆不见了踪迹。 思忖片刻，‘他’一拍光秃的骷髅脑壳，恍然道：“嘿，奶奶的，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待了万年，都快得老年痴呆了。这事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费事，可对七层的那位来讲，岂不是信手拈来？！” 没人猜得出‘他’说的那人是谁，但大致能够判断，‘他’口中的‘这事’，指的是何事。 “便宜你小子了。” ‘姜辰’眉开眼笑，他对安生坐地的摩罗斥道：“听好了，再敢在小爷的地盘撒野，小爷就叫你灰飞烟灭。” 说完这话，他反手拔出地上的如意刀，眼锋扫了一眼穹顶，只听见訇然洞开之音大作，一道狭窄的裂缝，赫然出现在了天空。 ‘姜辰’临走，还不忘用如意刀背敲打了摩罗一下，提醒对方小心。那摩罗表面无事，却在他消失后半秒，轰隆一声瘫软在了地上，随后便咧开大嘴，破口大骂。 ------ 浮屠塔内翻天覆地，浮屠塔外，困在魔天镜中的诸人，同样搅得地覆天翻。 万里汪洋之中，某一刻，路十一陡然睁开了双眼。此时的他和之前相比，又发生了些许的变化，隐有眸中的神芒更加内敛，本就俊美的容颜，竟是映出婴儿般粉嫩的肌肤。 返璞归真，这是进入道途第五山‘水星山’的征兆。 此番随着姜辰进入荒原，路十一的收获，无疑是几人中最大的。他先在毒花‘离人左岸’中得了机缘，开了天眼，又在那‘无心圣碑’中的‘诸神旧址’里，得到了天下剑法总诀-‘劈天四式’，如今，虽身陷‘魔天镜’之困，但在这真实的海洋幻境里，天资惊艳的他，明显又领悟了什么。 种种机缘之下，令得路十一在短短数天，道法精进，并连续越境。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原来如此！” 说完这句话，路十一全身的气势，更上一层楼。 先前的他，锋芒毕露，凡事都要分个对错，争个高下，甚至论一番生死，看上去与世界隔着千万丈；而此刻的他，与世界仅剩下了几百万丈，俨然有融为一体的趋势。 从千万跨越百万，这等进步，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路十一眸中内敛的神光渐渐四溢而出，而后墨雪长剑出鞘，毫不迟疑的，对着汪洋的某处，斩了下去！ ‘啵’！ 足以荡灭红尘的浪头倏然而起，那浪头裹挟在那道仿佛如天之大又若野草渺小的墨雪剑芒之中，有若神助般，在路十一的两侧倾然而下，却打不到这翩然公子分毫！ 而在浪头的尽头，白烟四起，一条光明大道，悄然铺就。 和路十一同等情形的，被困在魔天镜中的，还有少狼王青敖，半兽族巫女碧落，魔族公主冰玲珑（或者冰灵）。 少狼王青敖终于停下了奔跑的脚步，那对泛着绿芒的狼瞳里，隐隐透出了一抹狂喜。 他的面前是座似与天宫接壤的神山，山下有座湖，湖水清澈透明，能照见一切影子。 他知道，只要跨过这座湖，越过这座山，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和上述二者相比，冰灵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师父长长对她说，女孩子要学会笑，要发自肺腑的对每个人笑，爱笑的女子都走好运，这是一句，不知被多少人，印证过的真理。 冰灵牢记这句话，她很爱笑，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她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尽管她比谁都清楚，其间的沟沟壑壑。 或许正是基于此点，对于姜辰，对那个从白纸里走出的少年，她总是想提携一二，维护一二。 包括这个时候，她仍然只有一个念头，赶忙从这座鬼石林阵中闯出去，然后打开通天浮屠的大门，救出那个少年。 好多事情进行到最后，最初的念头其实都已经模糊了，而是变成了一种适应和习惯。 冰灵已经适应了这种习惯，如果他出了事，她都会觉得内疚、愧疚，甚至----- 这般想着，石林阵也在不觉间，出现了一个裂口。 和上述三人都不同，巫女碧落的命运似乎就要多舛一些，因为，自从她义无反顾的走进那片用岩浆构筑的世界后，魔天镜中，便再也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仿佛消失了，仿佛被岩浆吞灭了。 但有一点是坚定的，她也一定会从那片业障里走出来，蹚出来，蹚出一条用灰烬铸成的大道。 恰在这时，一道寂寞的、孤傲的、睥睨的、绝世的吼声，猛自通天浮屠顶，传说中关押着绝世凶物的第七层，透了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各自俯首伫立荒原边缘，一白一青两道人影，赫然、同时脸色微变。 那个声音，那个只存在于想象和传说中的声音，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