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6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眼前是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头,佝偻着的腰几乎要完成九十度,伸长的脖子前倾着,沟壑纵横的脸看去十分骇人,尤其是那双犀利的眼睛,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言说的畏惧。 妮妮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抓紧了舟的衣服。 舟的长胳膊把妮妮往怀里搂紧了一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妮妮弱弱地点点头,眼神里却依然充满着恐惧。 “车大爷,您好!我来看您了!”舟拥着妮妮往前走。 但是妮妮脚下有明显的阻力,她真心不敢往前。 舟抱着她,挪动脚步。 车贵荣是凤凰水库东边的守坝人。 舟的记忆,从他记事起车大爷一直在这里守大坝,每次来,他都能见到他。 谁也不知道他今年有多少岁。自从舟第一次见到他,他是这个样子。 而且一年四季两身衣服,冬天是眼前身穿的这件藏青色山装,四个口袋早已磨破,藏青色也早已泛白;夏天是一件土布对襟衫,脚常年是一双拖鞋。 活脱脱一个出土物。 凤洲只有两季,夏季和冬季。夏季长,闷热,但是山里凉快;冬季短,潮湿,阴冷,山里更冷了,偶尔还会结冰。 不管多冷,车大爷总是穿着那双看不出颜色的拖鞋,脚趾也早已不见rou色,漆黑一片。 “呵呵,你有日子没来了。”车大爷看着舟,不时盯着舟身边的妮妮看一眼。 妮妮只要接触到他的目光,心里一阵心惊rou跳,那眼神太骇人了。 她只能紧靠在舟怀里,不敢直视眼前这个怪老头。 心里也很纳闷,舟为什么要带她来见一个守大坝的老头?难道舟和他是亲人? “是的,四年了。您还是老样子。”舟走过去,递给车大爷两条烟。 车大爷没有别的爱好,是好抽一口,喝一杯。 每次舟来,都会给他带两条好烟。 车大爷脸闪过一抹惊喜,不过很快淡了下去。拿着烟兀自走下台阶,来到水边的茶台旁,坐下,倒水,洗杯,开始煮水泡茶。 那是一套褐红色的陶泥茶具,略显笨拙粗劣,唯独那把朱泥壶,精巧灵秀,透着幽幽润泽的光芒。旁边的红泥小火炉,水开始翻滚沸腾。 此情此景,妮妮不禁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过,相及酒而言,凤洲人更喜欢茶。 舟抱着妮妮往下走。 妮妮内心好一阵抗拒,不敢和那个怪老头坐在一起喝茶。 “没事儿,车大爷是好人。”舟咬着她的耳垂道。 妮妮一阵脸红,被他看透心思。 这时,车大爷抬头,那犀利的目光投向妮妮,吓得妮妮一个激灵,嘴巴愣是一时合不。 这眼神,和他那干瘪的身体太不匹配了。 按理,这么老的老头,应该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偏偏他的眼神那么澄澈犀利,像鹰一样,每次抬眼看人,都像是能把人心看透。 “车大爷,这是我媳妇妮妮,从天而降的。”舟笑道,“快叫车大爷。” “车——大爷——好——”妮妮结结巴巴,总算是把这几个字说完了。 车大爷皱皱巴巴的脸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也是一闪而过。 “来,喝茶。前不久军送过来的好茶,我还没喝,今天正好和你们一起喝。” 车大爷拿出家的东方红,仔细地装进朱泥壶,然后提起guntang的山泉水,高高地冲了下去,接着刮沫,淋杯,烫壶,一气呵成,动作只利索,和他那双干瘦如枯柴般的手毫不相称。 这动作,不逊色于茶艺师艺。妮妮心里想。 第二遍,茶香溢出,三杯澄澈的茶汤出现在眼前。 “甲——”车大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句是凤洲话,妮妮听懂了。 舟一只手握着妮妮的手,一只手端起茶杯,正要放到妮妮嘴边,妮妮微嗔了一眼,自己端起茶杯细细品了。 舟嘴角扬起,一脸灿烂。 “什么时候结婚?”车大爷盯着舟,犀利的眼神透着寒光。 “下个月。”舟道。 车大爷目光投向妮妮,妮妮立马吓得避开,不敢看他那骇人的眼睛。 “不妥。”车大爷低沉道,“今年不适宜结婚,最早在明年三月十二,晚则应到明年九月初九。” 舟皱眉,眉心八字深刻。 车大爷的话他不敢不听,可是却又分明心生抗拒。 每次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都会来车大爷这里坐一坐。 当年他遭遇左剑背叛,痛不欲生时,正是车大爷的一句话,让他走出凤洲,去了海城。 当时,看着颓丧至极的舟,车大爷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在山里生,在凤洲长,在四海活。舟,你是蛟龙,应该出去搏击风浪。凤洲像这个水库,在山里看,浩大无,可是出了海,这只是一处小河溪……” “会离开你的女人,迟早都是别人的。她早离开,你早新生。去海城,爱你的女人,会从天而降。” 舟牢牢记住了车大爷的这句话。 从天而降…… 果真是从天而降啊!天掉下的妮妮,砸到了他背。 想到这里,舟嘴角又不禁扬起。 “为什么要等明年?”舟明知故问。 妮妮却是一脸不解。 “你属虎,她属羊,今年犯冲,不宜婚娶。”车大爷说。 妮妮目瞪! 没人告诉他她属羊啊!怎么他能一眼看出她属羊的? 舟却不觉惊异,这是车大爷的法宝,一眼看乾坤。 至于他为什么有这么厉害? 传说他曾经是一个十分了得的风水师,在个世纪的那场运动受到打击,老婆跳楼,孩子溺水,从此躲进山里,独守这座大坝,与世隔绝,孤独度日。 家对他却是格外敬重,舟的爸爸国群经常给车大爷送来好茶好烟,来山里的时候,还经常过来陪车大爷喝喝茶,聊聊天。 “能不能化解?”舟问。 他想早点儿把媳妇儿娶进门,免得夜长梦多。 “不能,必须过几个坎儿。”车大爷说,“小子,你今年事儿不少啊!” 舟咽了咽口水,坦诚道:“是因为这个,车大爷您得帮我。” 车大爷睥睨了舟一眼,一言未发。 兀自泡茶,喝茶,也不招呼他们。 茶过三巡,他起身,佝偻着身子往小屋里走去,随口道:“小子,跟我来。” 舟会意,握了握妮妮的手,在她脸颊轻轻一吻,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来。” 妮妮点头。 这个高深莫测的车大爷啊!妮妮心里真心有些犯怵。 舟跟着车大爷进了小屋。 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许是临水库,湿气很重,里面有股不好的霉味。 车大爷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干枯的手在纸写下了几行字,然后折叠起来,放到舟手,喑哑的声音传来:“回去再看,别让小娘子等久。我看你一刻也离不开。” 舟翻了翻眼皮,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车大爷,我想早点儿结婚……” 舟还是不死心,小声说道。 “放心,她是你的,不会跑。”车大爷盯着他,目光幽深。 舟心花灿烂,这句是定心丸,他怕夜长梦多。 “会跑的,结婚了一样跑。”车大爷拍了拍他的长胳膊,想拍肩膀是拍不到了。 舟会意,低头靠近车大爷:“那我今年能不能当爸爸?” “你小子早已当爸,着个什么急?” 舟哑然,连这个绝世秘密车大爷都知道?! “能还是不能?”舟依然不死心,毕竟刚刚播了种,他很有信心生个神童。 “孩子不会随便而来,会挑良辰吉日降临。”车大爷沉沉道,双眼定定地看向他,“你小子悠着点行事,想要儿子不可纵欲……” 舟瞬时哑然失笑。 车大爷果真什么都能看出来?难道连刚才他战斗过也知道? 唉!感觉自己是透明的。 “嘿嘿……” 舟只有傻笑。 把车大爷给自己的那张纸揣进兜里,他弯着腰,钻出了小屋。 妮妮正走到水库边眺望远处。 一眼望去,群山环抱下的水面波澜不惊,偶尔一两只白鹭略过水面,点出圈圈涟漪。 出的静谧,周围环绕着的碧绿,让这一处地方仿若出世般的洁净,这里真正是一片净土。 如果车大爷不是这么怪可怕的话,她真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我们走吧——” 舟磁性清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胳膊已经环绕在她腰间。 嗯。她点点头,靠着他的身子。 车大爷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们,脸没有任何表情。 似乎他从未有过喜怒哀乐一般,沟壑纵横的脸始终是这幅表情。 “车大爷,那我们走了——”舟拥着妮妮来到车大爷跟前。 车大爷眨了眨眼睛,微微点头,算是知道。 妮妮弱弱地对车大爷挥了挥手,轻声道:“车大爷,,再见——” 两人转身,了大堤。 身后,那道犀利幽深的目光却始终跟随。 /html/book/28/28026/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