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4 金谷结盟

    七月廿八日傍晚，天色初暮，一日的烈暑逐渐衰败，晚间掠起凉风，远处的山岚笼起青雾，两丛白鸟掠空，悠扬鸣叫，回归家巢。

    林三出门，隐匿踪迹，来到水华宗住处。

    庭前有两树红花，上面各有百余个花朵，或怒放或含苞，或凋零或初生，花香四溢，晚间的凉风吹拂，更将花香传到更远处，几只白蝶绕着花上下飞舞，一队蜜蜂在趁着晚凉采蜜。

    林三穿过花树，走过小道，凭着心中直觉，左拐右穿，来到一处林间小亭。

    好亭子，高树遮清荫，玉花送馨香，抬头可见晚霞火烧天，低头可听溪水潺潺响，远处有白鹤水边略波，近处有清荷池塘摇曳。正是夏晚之嘉亭，乘阴之妙所。

    林三还没近前，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有悠扬琴声，弹得是风入松，婉转清幽，且琴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

    林三停步听琴，心头不禁会想起种种往事。

    风入松，松轻摇，风动松动？往事昨日。

    松间明月照，少年结伴行，若在昨日知今日，定当更饮到断肠！

    琴声宛宛，直上云霄，一直到一曲结束，林三才回过神来，再迈步向前。

    到亭下石阶，见亭中一人端坐亭角，刚刚抚琴停手，旁边一盆清水。亭子正中有一方小桌，正好能容两人对坐，桌子上摆着紫玉葡萄、白玉杏、金栗子、丑脸金瓤香瓜，有一个冰盆，盆里冻着一银壶酒，旁边摆着两盏银杯。

    林三向亭上望，亭中人向亭下看，目光对视，都笑。

    “日将沉，天将暮，等谁等谁？”

    “果已备，酒已冻，等你等你！”

    二人哈哈大笑，刘康放下手中琴，一把将林三拉上亭中，二人携手对视，万般心绪心头涌起，但最终都化作微笑。

    二人落座。

    林三细看刘康，见这故友风容没有大改，仍是清雅脱俗，如松似川，面对此人，感觉像是夏日流清风，莫名的舒畅。

    刘康此时穿一身藕色袍，脱簪散发，松带赤脚，双目清越，虽然经历无数风波，但不留痕迹。和原先相比，少了几分苦色，多了十成潇洒。

    林三正要说话，刘康挥手止住。

    “无需多言，先饮三杯。”

    林三微笑点头：“那就喝。”

    银壶转琼浆，碧酒落辉杯，二人仰头三次，连饮三杯，都不禁呼出一口冷气：“好！舒坦！”

    夏日苦热，饮冰最舒服，而饮冰酒，更在饮冰之上。

    “东皇，王戟，林三，我叫你哪个名字？”

    “自然是林三。”

    “你和中洲门阀已经谈妥了？”

    “差不多吧。”

    “古神大劫到底如何？我南洲可有大祸？”

    “预计不久将有一场最终大劫，这大劫席卷天地无边，没有任何势力可以置身事外，南洲也是同样。不过大劫之下，通天者受大害，力小者受小害，大劫主在中洲，南洲受害当轻。”

    “古神大劫是否会结束？到那时候又怎样？”

    “这事我也没有把握。最坏便是天地毁灭，大家都死。最好便是死了一半，剩下的再续前承。不过，无论如何，南洲都当时受害最轻的。”

    刘康点头，沉吟片刻，又问：“南洲可有强起之日？”

    林三反问：“刘康兄可想南洲崛起吗？”

    刘康点点头，接着又摇头：“未必。”

    林三笑道：“远古五圣，头两个最强圣人，李耳庄周都是出身南洲，但最后五圣人以中洲为道门中心，这是为何？难道李耳庄周大圣不能留下传承吗？难道他们的传承不如姬黄、姜炎大圣吗？”

    “你的意思是？”

    “中洲道法强横，传承宏伟，但我仍认为，道家真意，唯有南洲。”

    林三道：“南者，喃也，喃喃不语，得道真意。道法无为，无为是天地母，生长万物而不以为功，南洲出第一第二大圣，而不以为名。无功无名，则不得祸，则得长久，道家真意，望君深思。”

    刘康细细思考，不久微笑：“林三，果然是你！我听闻你做妖族东皇，原本不信。但照如今看，你应当更高位！”

    林三苦笑：“高位易坠，大名易损。刘康兄，你不知，我是羡慕你，若我当年不离开南洲，或许当同你一般？呀呀呀，世上有万路，但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奈何奈何？”

    “是呀，世上有万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为人作妖，当神成仙，如何如何，又哪般哪般？”

    “老兄！久别重逢，何必做叹息？人生如此，怎能让银杯空？满杯，满杯，饮来，饮来！”

    “喝起！”

    二人痛饮，不久一壶酒喝光。

    林三笑：“久不见刘康兄，难道量浅了？”

    “怎会？当年我们沉醉九日，还是我将你扶起，你纵然今日尊大，但论起酒量，却和我比不了吧。”

    “嘞！怎么有这话？当年明明是我给你醒酒，你软塌塌像泥鳅，如今又硬了？哈哈，看你银壶小小，怎么能充大？”

    刘康立马提起银壶，掀开盖子，道：“银壶小小，其中自有天地。林三，你不知，这壶是我专为你预备的，可曾记得我水华宗太一真壶，这银壶正是我由此仿制，一壶纳江河，任你多能饮，总够你用的。”

    林三睁眼观瞧，见壶中黑洞洞，别样洞天蕴藏，拍手笑道：“好好好！刘康兄，你真不同过去了，却有这样手段。”

    刘康微笑，心中不禁浮现出莫名的想法：“我果真变了些。换我过去，未必会有这样玩闹的，这事倒像是林三所作。近朱者赤，果然是这样吗？不过这倒也不坏，最重要的是，这银壶真的好用。”

    二人喝了个痛快，一直到夜深，林三又在这里宿了一夜，凌晨才分别。

    八月初三，四洲结盟大会正式在金谷石氏金谷塔开始。

    金谷塔为中洲红绿金霞四塔之一，通体以灵金铸成，镶嵌异宝，可以说这整座塔就是一件巨大的法器，且是最豪奢、珍贵的法器。

    金谷塔有十二层，下六层是中洲最大的交易拍卖之处，天下的珍宝，没有在这金谷塔找不到的。而在上六层，便不开放，为金谷石氏的秘所。

    此次四洲结盟大会，便是在这金谷塔的最高一层。

    金谷顶塔中，排三面座，中洲以王游之、谢太安、庾亮、温太真、陶五柳五准圣，面南而坐，居正位；左有北洲东皇、西洲佛门弥勒、燃灯二佛王，右有南洲水华刘康、金华冯自在、土华汤伯符、火华温烈。

    除此之外，下方另有坐席，都是四洲大能。

    在场气氛十分庄重，这场大会集齐了四洲最顶尖的人物，有很多存在都是千百年不出世的，但今日都到齐。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大钟长鸣九声，四洲结盟大会正式开始。

    王游之首先开口。

    “诸位，诸位，天生四洲，各有尊贵，天道无穷，各有玄妙。今日四洲大能齐聚于此，是我中洲之荣幸，同样也是万物万灵之光耀。”

    “大事大情，不容虚言。今日相会，在场都是智者玄辈，我王游之便不讲空话，只谈实情。”

    “古神古神，万世之浩劫，万载之灾难。今日局势，古神四面作祸，屠戮萧杀，犯天地之逆，违大道之生。罪恶难书，祸乱难言。今日诸位聚集在此，没有别话，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共商灭杀古神大计！”

    “天生万灵，各有奇妙。天地四洲，各有神法。按说，道不谈佛，妖不连人，四洲自有自家事，各不相干，和谐共处。但今日不同，古神为祸，是要屠戮整片天地，所有生灵。大劫在前，没有一方势力能够置身事外，因此，我们必要联合，且我们必能联合！”

    “遥想远古，古神天帝奴役万灵，有五圣人出世，又联手妖族东皇，最终屠灭古神。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在座都是受圣人、东皇传承的，先辈如此，我等必将效仿，先辈勇猛，我等必将更勇！”

    众人都点头赞赏，心头激起热烈。

    但王游之这话主要不是说给林三等领袖听的，而是说给下面其他四洲大能听的。

    至于林三等至高大能，在结盟大会之前，便已经在大体上达成一致，无需多言，而没有达成一致的地方，再多说也没有用。

    万事有表有里，有外有内，当一件事情完全展露出来，它早已在内部孕育许久。

    但无论如何，四洲结盟大会十分热烈，众大能都慷慨激昂，要效仿远古之事，灭绝古神，重净天地。

    第一日大会结束，第二日，四洲大能再聚集，今日商谈的是具体的兴战之事。

    此番庾亮首先开口。

    “观今日局势，古神虽然前番北伐南攻，但最终都以失败收尾，如今的古神可谓是破屋漏雨、朽木将倒，这正是我等的机会。”

    “今日我等四洲联合结盟，我建议将灭绝古神的大战分为两面战场。一是我郗土、桓土之南，由我中洲、南洲道门为主；而是郗土桓土之北，由北洲妖族、西洲佛门负责。”

    众人都道：“好，正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