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两张报,两碗饭
《国院小报》是晴雨社编撰的日刊,创始人是一名叫刘晴雨的学子,据说这名学子曾经因为消息传递得不及时,错过了许多事,最严重的一次是错过了论道之战,成为人生之大憾。万分悔恨之下,刘晴雨创办了《国院小报》,专门收集一些重要消息刊登,广而告之,以免别的学子重蹈覆辙。 后来有学子感激刘晴雨的恩惠,主动加入到《国院小报》的编撰之中,《国院小报》也随之愈发精彩,增加了版面刊登有容国院的大事、趣事、悬赏等等。而继《国院小报》之后,各学宫心有灵犀一般,都出了各自学宫的小报,刊登学宫内主要事宜,《悬壶宫小报》便是如此。 当然,闲庭宫和往常一样置身事外——毕竟只有几个人,有事吆喝一嗓子就成。 这些小报起初只在学生中发行,后来有教习见着有趣,订了一两份儿,渐渐小报在教习中也传开来。数年后,学院的小报已成为大部分国院师生消息的主要来源,而小报也由最初的纸张改为了玉简,每日更新改为了时时更新。 白天冬拿着玉简,迎着隔山照来的日头,悠闲的浏览起来。 他这几日在熬一种奇药,为了温度丝毫不差,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火炉前,连国院考核都没去,昨日熬好后睡了一天一夜,今日才起来,已有好几期的《国院小报》没看。 往上翻一期,只见“重要消息通知”的那一栏,赫然又写着一行大字—— “六甲狂生”开学旷课,何方宫宫主不动声色,抛出惊人悬赏! 老人颇有兴致看了一会儿,啧啧品茶,又啧啧自语道:“往年开学总要遇到些狂生,不过大抵都只是在课堂上做出些惊人举动罢了,如今年这般干脆连课都不去上的倒是第一次见!少年人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哈哈!有胆量!若是在老夫的学宫,定要好好嘉奖一番! “倒是这何老儿,为了一名学子,竟然抛出一枚八品晋灵丹,就算她妻子是丹道宫宫主也禁不起如此挥霍啊!看来抓人恐怕是假,磨砺是真,或者——还有其它目的?” 白天冬想了片刻,但究竟没有参与考核一事,许多事情还不知道,没有妄下结论,再往上翻,又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揭秘六甲狂生神秘身世,或与某青袍教习有关? 白天冬看着这消息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出来,险些把手上的紫砂壶摔碎。在有容国院,穿青袍的教习或许不少,但倘若“青袍教习”意有所指,那绝对是何方宫宫主何所道无疑了。 这何老儿前些年才和丹道宫宫主画堂春结为伉俪,什么时候多了个私生子?不过这外号“六甲狂生”的少年看来确有不凡之处,纵然《国院小报》路子近年越走越歪,但几番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至少说明值得注目。 一路往上翻去,老人这才发现,最近几日《国院小报》的头条竟有十之五六被这“六甲狂生”给占了去,甚至原本记录京都第一公子衣食住行,凌云榜第一江河下的动向都被挤掉了好几条。 白天冬摸着胡子轻笑:“看来今年的新生,活力还胜往年啊!好事!好事!” 又粗略翻开了一二,放下《国院小报》,拿起《悬壶宫小报》,然而这一展开,老人脸上的笑容却在刹那间凝固—— 悬壶宫三甲旁落别宫,六甲狂生继旷课何方之后,再旷悬壶。 白天冬霍然起身,桌上茶水飞溅,方才还觉得不错的年轻人,此刻已比打家劫舍的贼寇还不堪,须发狂舞,勃然大怒道:“好小子!我悬壶宫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不来也就罢了,连我悬壶宫的课也敢旷!当老夫跟何老儿一样好说话么?!如此目无礼法规矩之人,老夫不让你啃泥三十斤!决不罢休!” …… 永安城,千亦不知道自己已然又得罪了一位宫主。 刚出玉府,腰包终于沉了几分的少年,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周冠玉的讽刺他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些相比他曾经经历的一切来说,微薄得不值一提。 快步走回十字街口,已是午时末。令千亦惊讶的是,排在摊位前的病人,此时竟一个都没有了。卖菜的布裙少女见千亦回来了,解释道,大家久等你不来,一个老先生便告诉大家你去吃饭了,让大家都先回去,下午再来。 千亦点点头表示明白,坐回了自己的摊位前,少女似乎也才刚刚忙完,从小推车肚下取出食盒。 千亦尽量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虽然摆摊三日,终于有了收获,但毕竟只有二十两,算上布裙少女酬谢自己的一百文,离上千两的恐怖学费还差得远,所以千亦依旧决定不吃饭。 可惜懒懒并不这么决定。 从玉府出来不久,千亦手中的天鸿刀便震颤不已,到十字街口时已宛如抽风一般猛烈,千亦不动声色的将之压在,但连续几次没有中午饭吃,懒懒已经饿疯了眼,这一次不似以往狂风暴雨一般,来得猛去得也快,而是一副不淹死决不罢休的态势,千亦方才救人消耗不小,此时竟似摁不住它。 远看放着天鸿刀的木桌没什么变化,只有轻微的颤抖,好像是千亦在抖脚,但千亦身下的大地却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细细密密,如同蛛网一般向四周延伸开去。 千亦低头看了眼地面,如此下去恐怕饭钱没省到,路坏了说不定还要自己赔,叹了口气,默念解咒,将懒懒从里面一把揪了出来。 摆脱束缚的懒懒瞬间将吃货本性彰显到最极致,化作一道白光,宛如箭矢一般直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食物。 “啊!” 端着食盒的布裙少女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食盒上已多了一只疯狂吃食的小白狗。 千亦赶紧过去把懒懒提了起来:“对不起……” “没、没事。”少女摇头低声道,“反正都是给……你让它吃吧。” “那你呢?”千亦皱眉道。 “我还有。”少女说着,果真又从车腹下面取出了一个食盒。 看着千亦疑惑的眼神,少女的脸蛋好似华灯初上,灯笼点亮的刹那,瞬间通红一片,结结巴巴道:“那个,我,嗯……早上多做了一点,所以、所以,没别的意思,如果不嫌弃,公子你就吃吧,啊!不对,是让你的小狗吃吧……嗯……” 看着少女语无伦次的样子,千亦没啃声,忽然拿过少女的食盒,打开来,一看,又看了看被懒懒咬了一大口的饭菜,心中渐渐了然。 刚才自己和懒懒缠斗的时间并不短,但自己来时少女就已经把食盒拿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食盒里的饭菜却几乎没动,而且,对比两个食盒里的饭菜,虽然同样的白菜米饭,但被懒懒吃过的这个,米明显更白,似乎精细挑选过的,菜也裹了油,不像另一个食盒里的菜只用水简单煮过。 少女见千亦盯着两个食盒看了几眼,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然被看透,茫然间仿佛看见少年鄙夷的冷笑,将自己辛苦做好的饭菜扔在地上,而她孤独的站在原地,像极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她其实多虑了,千亦尽管看得出少女有意为自己准备了饭菜,但根本没往更远的地方想,只道少女是昨日见自己没吃饭,所以帮自己做了些。 “谢谢。”千亦很诚恳的笑了笑说道。 “……”没有回应。 少女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是朝阳艳羡的酡红,眉眼却悄悄的弯了起来,低低的,仿佛被轻云遮住的弯月: “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