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路行悍鬼
路程本就不远,魏王脚步放得再慢,第三日上午也已进入阳安县境内。 斥侯急急来报,李通已率军迎候,军队规模约有五千人。 魏王传令,加速行军,做好战斗准备。他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置李通,既然送上门来,当战必战。 距离李通军还有三里路程时,有几名游骑信使前来接洽。 “汝等何方人马,犯我县境,不知李通李文达之名耶?” 几名游骑面对大军丝毫不惧,言语中充满斥责和轻视。马匹依旧还在兜着小圈,似乎这片天地任其驰骋。 “平南将军魏宇,亲率大军荡平袁术余党。汝等速速投降,免做刀下之鬼。” 方语毫不含糊,说话更硬。要不是主公严令不杀生,冲这几人的态度,早就先剁了再说。 “哦?如此说来,汝等是司空所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朋友来到有酒rou,敌人来到有刀枪。汝等且暂时待在原地,吾去禀明县令。” 好嚣张的人,气得方语直翻白眼,但只能请示主公。 魏王令大军暂停,有点意思,先看看李通接下来怎么做。 没过多久,这几名游骑返回,却依然漫不经心。 “请告知汝等之将军,吾家县令有请。” 方语真真受不了了,这些人太没礼貌,怒斥道: “小小县令,见到平南将军还不速速来拜。” “汝家将军不敢耶?呵呵。且备好酒宴,李县令亲来拜会。” 说完,几人打马而去。搞得方语无名火起,转头对来到军前的魏王说道: “主公,李通跋扈日久,且允吾率军予以痛击,使其知主公厉害。” “无妨。路边设宴。” 方语无语,主公的话必须绝对服从。他强压下怒火,退到一旁。 李通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却挑来五六坛酒。他们并不是兵士着装,更像是江湖豪客。 有的挎着刀,有的背杆枪,有的腰中束剑,有的手提链子锤。居然还有一人背了个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暗器。 他们来到魏家军前,李通当先施礼,拱手一抱拳,大声说道: “阳安县令李通,见过平南将军。” 其他人并不行礼,散乱地站于李通身后,面色波澜不惊。 魏王翻身下马,也是抱拳拱手。对于李通手下的无礼毫不在意,十分客气地应声: “文达兄,久仰大名,不期在此相遇。且入席,借汝之酒相敬。” “哈哈,如此甚好。属下不知平南将军如何称呼?” “魏宇,字无忌。请。” “请。” 二人入席坐定。魏王身后站着谢七刀和黑夜义从,而李通身后则是一众豪侠。 李通,中等身材,浓眉中眼,眼神放光,宽鼻阔口,铁面钢髯,颇为豪爽威风。 他率先起身敬酒,既不管场合,也不分官职地位,俨然一副东道主姿态。 “将军,此地乃在下之管辖,且饮一杯聊表敬意,权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多谢文达兄美意。如此接风洗尘,吾还是首次遇到。不知文达兄是有意为之,还是向来如此?” 魏王没端酒杯,对于礼数倒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李通行为与官场格格不入,有些好奇。 “将军勿怪,吾向来如此。所行洒脱,不拘泥细枝末节,却是十分垒落。酒是陈年好酒,将军饮过便知。” 李通以为魏王不敢喝,怕中毒,所以先干为净。饮完,酒杯朝下,一滴不流。 “酒再好,还须与文达兄之豪气相合,方有味道。” 魏王同样一饮而尽,酒杯向下,一滴不流。 斟满一杯酒,李通牢牢盯着魏王的眼睛,似乎要看进去。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问道: “爽快。吾已效力司空,不知将军率大军至此,所为何来?” 太直接,一点不兜圈子。这种性格,魏王很喜欢。他斟满酒,回视过去,冷冰冰的面庞,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话语。 “袁术余党名单,文达在列,吾特来拜会一番。” “哦?哈哈哈哈。将军观吾是否为逆乱之人耶?请。” “呵呵。文达兄必不与袁术之辈同流合污也。请。” 二人再饮一杯,脸色舒缓。直来直去,省却了很多烦恼。 继续各自斟满酒,魏王晃动着酒碗,悠悠问道: “文达兄,司空已击败袁术,奈何亦损伤不小,不知可愿领军相助?” 他不想与李通交战,只好找个理由请走,地盘还是得腾出来。 沉默半晌,凝视着酒杯,李通突然抬起头。面容再次僵硬,皮笑rou不笑,摇了摇头, “吾只遵司空之令也。” “哦?汝可识得此剑?” 魏王亮岀倚天剑。这时,豪侠们齐齐将手置于兵器上,而黑夜义从也按在了剑柄上。气氛顿时凝固,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通摆了摆手,平静异常。他望了望远方,若有所思。许久,端起酒杯, “剑名倚天,吾自然识得。可司空曾严令吾谨守汝南西界,非其令不得擅离也。” “哦?若吾以倚天剑为信物,命汝领军北上许都耶?” “将军且免,吾不敢从也。请。” 第一次,李通双手捧杯,略表歉意与恳求,表明了态度。 “既如此,吾只得以军令行事也。” 赤裸裸地威胁,倚天剑岀,必须见血。谈不拢,就开战。 “将军岂不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话音未落,豪侠团队和黑夜义从再次齐刷刷地按住了兵器。 侠以武犯禁,这哪里是犯禁,纯粹是不把生命当生命。明明在大军眼皮子底下,真动手无一可存活。但他们却丝毫不惧,眼中只有魏王。 江湖豪侠,行虽不轨于正义,然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诚不我欺也。 这次轮到魏王挥了挥手,他倒不怕这些所谓的豪侠。特种兵对上江湖人士,就像散打冠军对上掌门人,吊打。 “文达,吾劝汝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江湖客,行于江湖,止于江湖。” “…这是两句。” “无断句。哈哈。请。” “请。” “文达,好自为之。” “魏将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魏王和李通未谈拢,但不妨碍继续喝酒。二人将将喝了两坛酒,话题多是江湖事。 诸如他是如何为好兄弟报仇,如何仗义疏财救助乡里,如何行侠任事快意恩仇。 他终究是江湖侠客,虽然已为官,却依然是江湖作派。既然先投奔了老曹,老曹更没有任何怠慢,他便一心向曹。 佩服他的豪爽洒脱,佩服他的侠义精神,佩服他的任性妄为。或许这样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活着,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最后魏王起身相敬,突然想起一句诗,他心生向往之情,大声吟诵: “江湖夜雨十年灯,天地飞雪一坛酒。” 簌簌的雪花飘落,还真有些应景。 “文达兄,江湖路远,山高水长,莫以成败论英雄,江湖儿女自有情。” 李通拱手相谢,豪气涌上心头, “哈哈,无忌,吾早已知汝南之变。然吾生于天地之间,以吾之心行事,所行不悔。” 飒飒西北风,冻翻几杆军旗。硕大魏字晃动,不知明日大战结局。 魏王下令安营扎寨,内心更加踌躇不已。中军大帐内,徐晃、龚都和方语很是不解,主公怎么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 唯有谢七刀,同样岀身草莽,略有些惆怅。他时刻待在主公身边,知道魏王最爱自由,但时代不允许。于是小心翼翼地劝慰: “主公,如今乱世,江湖之自在实不可得。李通所为只能止于方寸之间也。” “我知。只是不忍与其相争。” “江湖即是江湖,庙堂即是庙堂。主公乃天命之人,当以天下为重。” 魏王长叹一口气,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们不知道,江湖有多美,后世又有多少人向往。 这种纯纯的,不掺杂流氓气息,不掺杂利益纠葛,以侠义道为宗旨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