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剿杀（上）
李黎垂手敛息立在大殿一侧，气氛凝重得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殷殊端坐在大殿正中，面无表情，看似和往常并无不同，但李黎知道，他现在正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李黎所站的位置与殷殊仅丈余，他能清晰地看见殷殊脖颈处暴起的经脉和捏得泛白的骨节。在他印象中，殷殊这个样子还要追溯到八年前——老庄主遇袭命陨的消息传回府里那一夜。大殿正中瘫坐着一个人，正是他从土匪窝里救出的那个孤女翠儿。他记得当初救下此女时，虽有些怯懦但不失少女的灵动，然而此时她却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犹如一潭死水般豪无生气，不知疼痛，不晓悲喜。李黎觉得像极了以前在街市上看见过的木偶。对，就和杂耍艺人手指cao控的提线木偶一般无二。 蒋楠坐在翠儿身后，正在对她施针。下针及其缓慢，仿佛每施一针便要耗尽精力一般，仅片刻时间，就见他额上已布满细汗。蒋楠在翠儿风府xue施下最后一针，翠儿一双空洞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蒋楠眉间隐忧连连，摇了摇头道：“翠儿是中了‘摄魂香’的毒。我刚才施针替她解毒，按理说此时也该清醒了，除非……” 殷殊蹙了蹙眉，问：“除非什么？” 蒋楠面色凝重，复翻开翠儿眼睛又仔细检查一番，才道：“除了‘摄魂香’，翠儿极有可能还中了蛊毒。”他略做思忖，又说：“驼老怪以血为祭，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血蛊。” “如何解？”殷殊已显得有些不耐烦，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蒋楠站起来，将手负在身后，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需下蛊之人才能解蛊，可惜……今日我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 殷殊闻言，觑一眼旁侧停放的驼老怪，他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连呼吸也出多进少了。殷殊站起来，神色凌冽，下令道：“将驼老怪关入地牢严加看管，调出半数影皇武士全力寻找韩施语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领命。”李梨抱拳而退，飞快的消失在大殿之中。 殷殊此时虽当盛怒，仍然语气平静，一如平素：“驼老怪的命，要留着。”殷殊微眯了眼，目光扫过地上半死不活的驼老怪。蒋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到驼老怪身前喂了一颗药丸替他续命。 一阵风吹过，殷殊长衫猎猎而动，寒若冰霜的面上更显冷冽。他心中却是万般焦灼，被蒋楠一把拽回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全然不顾后果地尾随韩施语跳下了断崖。然而当他与蒋楠一同到达崖底时，只见湍急流水，却未寻得韩施语一丝痕迹。殷殊此时又有些懊恼没能将她抓住，或者当时应该一掌击开蒋楠…… 韩施语消失了，她来得神秘，又消失得这样彻底。究竟……去了哪里？！ 影皇武士的半数出动掀起了不小波澜，甚至连朝堂也颇为关注。自与‘邪罂派’惨烈一战后，影皇武士就隐没于江湖，事隔多年，影皇武士再次重现，且以这样大的阵势出现，便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谣言就此传开。 有传言道，‘邪罂派’余党东山再起，以驼老怪为首勾结一方势力，暗中毒杀各大门派掌门，影皇武士此番重现，是为了彻底歼灭‘邪罂派’势力，平息江湖风波；还有传言说，殷府遭受夜袭，影皇令被人盗走，是以殷殊才会如此急切派出影皇武士尽快寻回；还有传言更为离谱，甚至连殷殊要做武林盟主之说都传遍开来。只有少数人略知其中一二，殷殊实则为寻一女子才派出如此多影皇武士，然而寻这女子的原因却各有说法，传言最多的是此女子藏了一本上古古籍，能知古今，判未来，殷殊明是为寻此女，暗是为了得到这本古籍；还有一种说法则是，此女盗了殷府的传家之宝，殷殊如此大费周章寻她，被盗的哪里是什么传家宝，而是江湖圣令影皇令。 青山如画，绿水环绕，淡淡薄雾飘在连绵不绝的山峦之巅，似烟似雾眯眼人，使得辨不清那烟雾弥漫中卓立的究竟是人还是仙。晚风拂动他银色长袍的下摆，佛动他垂于身后的万缕银丝。 节近重阳，山顶寒意微起，在他身后几丈之外，一个灰衣小童腕上挂着一件玄色披风悄立不动，一脸稚气尚未蜕尽，极力做出一副沉稳模样。小童见风起，欲把披风送去，脚下刚动，却见银发男子侧对自己微一抬手，只得停下了脚下动作。小童凝视银发男子，只见他遥遥眺望远处山峦，目光之中流露出一股哀愁凄婉的神色，小童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那男子身子忽然动了动，但依旧侧身对着小童，语气平淡问他：“前几日救来的姑娘可新换了药？” 小童清了清嗓音，恭声回道：“昨日就已经换了，姑娘受的那一掌再养几日便能好全。后脑遭到撞击的位置今天又有些出血，正想禀告师父。” 银发男子闻言微微点了头，目光眺看，穿过古木的繁枝，视线的终点，正停在几个黑衣蒙面刚入山林的武士身上。几个武士一眼就能辨出及是训练有素的，在山外入林处就早已规划好行进路线，各司其职展开搜寻。银发男子收回目光，眼中犹豫转瞬即逝，在掌心凝起白色雾气，雾气越积越浓，连带着仿佛山间的雾霾也越发浓郁。过了半晌，男子掌心的白雾逐渐消散，他才转身往回走到小童处，拿过披风披在身上，声音极低且淡地说：“回去吧。” 小童连忙跟上，一对大眼睛溜溜转了转，只觉得山间凉意忽起，忍不住颤了一颤。 重阳节至，满城欢悦，处处结彩挂灯，热闹非常。街市尽是结伴成群，赏菊插花、点茶、制香......可谓情趣盎然。 然而殷府的夜，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李黎手握密函，是暗影武士探到的最新密报。将密函呈给殷殊，殷殊看后深邃的眼眸里掀起一阵风暴，拳头紧握，密函便被揉作一团废纸。李黎头也不敢抬，听得殷殊声音冷冷从头顶传来：“传令下去，今夜剿灭无恒派。”李黎心下惊诧，却也不敢迟疑片刻，应一声“是”便在眨眼之间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