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花开

    近日来，殷殊的变化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虽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是有着各自的思量。若论态度的改变最为明显的，便是哈尔莎了。正经细论起来，其实，哈尔莎在殷殊杀虎之前，似乎对他就多少有些不一样。

    世间之事，最说不清的不过四个字：情窦渐开。

    殷殊的这个长相，就连自认为颇有见识的韩施语也没能独善其身，更莫说哈尔莎这样的小姑娘了。况且殷殊杀虎一战成名，那种说不出的狂傲与潇洒，免不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不过殷殊待哈尔莎的态度却是rou眼可见的冷淡疏离，以致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这些时日总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就连围猎后的奏凯宴也表现得兴致缺缺。韩施语忽然觉得胸中升起一种感慨，红颜果然祸水，男女皆作一样。

    关于那场冬日围猎，对哈萨村的影响着实很大。弩弓刚一亮相，便引得众人围观。对于韩施语手中之物，哈萨族人多是面露不解之色。哈萨族人鲜少使用弓箭，然这一物非弓非箭，便更是令人心生疑惑，自是不知其用途为何。

    弓弩握于掌中，将箭矢置于矢道上，弓弦向后拉开，挂在钩上，瞄准目标，指尖轻扣板机，弩箭犹如尖锐的冰针，银光一闪没入十丈外的大树之中。不过瞬息之间，此等不仗人力，只用机关，力强而及远的高妙武器，将在场的族人们一时全看傻了，一面慨叹这样小小物什怎有如此威力，一面又对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此等精妙武器，日后食物来源必更为充沛丰富，令族人心驰神往。如此，偷偷看了一眼禁锢在笼子里的几头猛兽，对圈养雪狼一说又多了几重信服。

    哈尔莎对这个东西有些印象。殷殊与施语一人执笔描画，一人从旁助势的画面犹在眼前，琴瑟和谐好不般配，他们二人方能懂得对方。哈尔莎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当时只觉得高深不能参透：何谓心之所向？我思我念。何谓情之所往？不离不弃。想来便是这般了。

    韩施语手持弩弓细心解说：“此物名为弩弓，是一种远程武器，日后山林围猎若遇凶禽猛兽，不必近身rou搏。弩弓射程比弓箭更远，威力更强，也不需要太多的训练就可以cao作，很适合大家捕猎时用。”话语稍停，她又自袖口摸出一张布匹，“这个是密林地图，用叉标识的是凶猛野兽的栖息之地，若是要捕猎，尽量不要靠近这些地方；用圈标识的地方则是一些相对温顺的动物经常出现的地方，且数量繁多，足够大家猎捕食用了。这是我们对哈萨族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韩施语走到哈桑面前，将手中的地图交到他的手里。

    哈桑接过韩施语手中的东西，将手掌放在她的头顶，微笑着道：“伟大的河神将永远保佑你们。”这是哈萨族最崇高的祝福礼式。

    冬日围猎之后，哈尔克来的次数显然少了，哈尔莎又总是刻意避着，几人的关系一时之间生分不少，这令韩施语有些犯愁。反观殷殊，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看样子是十分满意此时现状。

    窗外晨曦朦胧，韩施语双手覆在膝盖上支着下巴两眼空空地又坐了一阵，看见窗外一株冬梅妖艳吐芬，不禁将目光定了一定。她忽然想起一首诗，虽记不大齐全了，但觉得有两句就十分应此时景致：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哈萨村飘雪已有月余，正式进入了寒意最浓的时期，连偶尔的晴空也愈渐少有，便连昏昏日光之中也只剩茫茫雪色一片，越发叫人怀念红尘滚滚的烟火之气。曾听哈尔莎说过，哈萨村的雪，一直要下到来年开春方能停歇，待到河面破冰，整个冬季才算过去。韩施语捧着双手呵出一口气，又打出一个受冻后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显得有些可怜巴巴。她素来怕冷，一到冬季就十分难熬。她原想沿着冻结的河面去寻一个出口，哪晓得河面宽阔，还没走出几里路便将本就东西南北辨识不清的自己难倒了，若不是殷殊及时出现，此时大约不知在哪处正当着冰雕。脑中恍然浮现出这一段，诚然，殷殊出现那一刻，她心里头着实有那么一丝小欣喜。

    当日韩施语穆然扎入一派孤寂的河面之中，茫然无措时，一袭墨蓝衣角闯进眼眸。她愣了片刻，回神之际，被殷殊兜头兜脑地替她罩上一件长襦，然后顺手一捞，她便已双脚离地被他抱在怀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谐。襦衣自古便是御寒好物，尤其这里面的皮毛柔软松散，瞬间让韩施语冻得有些发僵的身子恢复知觉。身子暖和之后，脑子便也灵活起来，韩施语摸了摸覆在身上的长襦，满眼疑惑问道：“这个好物以前没看见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殷殊瞅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雪林里弄来的，当日你也在场。”

    韩施语恍然醒悟，“雪虎的皮毛？”

    殷殊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算是简短地回应了。

    韩施语仰着脖子将目光定在他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下颌上，脑子里就回忆起那日雪林斩虎的情景。她当时就有些纳闷，打到后半场，殷殊明明圣剑在手，明明可以将雪虎三招之内斩于剑下，何故大费周折地只为断其四肢？原是为了留一张完整的皮毛，若不是自己识货，有此一问，这事约莫便被她视作炫耀功法盖棺定论了。想到这一处，顿时感到殷殊的心思果然缜密精深，没想到在当时那样险峻的形势下，还能有这样的用心，她觉得很感动很欢喜。

    有一句话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今生匆匆一瞥。

    佛曰：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她觉得穿越千年，皆因缘字所牵。注定让她一生改变的，或许只是在那一朵花开的时间。缘分二字，着实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