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用心险恶！

    十二月初七，滇东南，临安。

    听到通讯员报告，得知杨畏知带着一堆官员前来犒军时，李定国的第一反应是疑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张扬，不过人都已经到了，他还是出了军营，郑重接待。

    “安西元帅，好久不见！”

    还隔着老远，杨畏知便下了官轿，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其他随之而来的官员也跟上前，向李定国一一见礼。

    “杨大学士，别来无恙！”李定国也笑着回应，“各位大人一路舟马劳顿，辛苦了。”

    “前方将士才是真的辛苦。”杨畏知呵呵一笑，吩咐随从官员各行犒军之事，自己则跟着李定国进了军帐落座。

    “大学士不辞辛苦到这临安前线，莫非是我大哥有什么嘱托？”警卫刚端来粗茶，李定国便急急发问。

    杨畏知心里有些不爽，面色却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呵呵笑道：“大帅倒没有什么吩咐，是本官见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已久，特地代云南官民前来犒劳一番。”

    他把云南百姓抬出来的话术很高明，明廷现在和大本营的关系不明朗，你这个安西元帅可以不认明廷的官员，但还能不认云南百姓不成？

    得知不是孙可望的意思，李定国马上没了兴趣，敷衍道：“既然如此，定国便代铁军将士谢过了，大学士舟车劳顿，想来已很是疲累，不如先歇息吧。”

    杨畏知知道李定国的脾气一向很轴，如果现在让他离开，恐怕到自己走的时候都难以再见一面了，当下赶忙连着感情牌一起打出来：

    “不过行几百里路罢了，有什么好辛苦的？本官还想请你这位元帅老乡带我去各部走一走哩。”

    “前线条件艰苦，大学士老乡，你真要去看看？”李定国的表情稍稍有些怪异。

    一线的战士都部署在高山密林处，车马难至，如果这位大学士执意要去看看的话，李定国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

    “那是自然，大老远过来，连将士们所处的环境都不去体验一下，还谈什么犒军？元帅别忘了，当初本官也是领兵之人”杨畏知说得大义凛然，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李定国实在是不好直接离开，便挑了一个山高林密之处，带着杨畏知走上去。

    这一路自然是把杨畏知走得狼狈不堪，威风凛凛的官袍沾满泥垢不说，连补子都被树枝刮破了。

    见他一路咬牙跟着，李定国和手下将士倒也没有半点嘲笑，他站在山巅，遥指远处群山中一座突兀的山峰，道：

    “大学士请看，那里就是沙定洲的老巢——溪乌峒老寨。”

    杨畏知手搭凉棚，细细看了一阵后啧啧叹道：“难怪沙定洲有恃无恐，这确实是个易守难攻，适合长期据守的地方啊。”

    之前沙定洲叛乱时，杨畏知和他在楚雄交过几次手，可以说没讨到多少便宜，只是勉强守住楚雄未失而已。

    如今铁军在这穷山恶水间包围了沙定洲，他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铁军能拿下沙定洲，又不希望铁军胜得太顺利。

    但见到铁军将士高昂的士气后，他估计自己的这点小小愿望也不得不落空了，这样一支善战的军队再加上团结的统帅集团，不仅是鞑子招架不住，只怕明廷也大厦将倾了……

    “沙定洲蹦跶不了多久了！”

    李定国自信地一笑，道：“他们试着突围几次，都被我铁军打了回去，现在老寨里食物短缺，山下水源也被我军封锁，不下山决战的话，他们只会渴死、饿死在上面。”

    正如李定国所言，现在的溪乌峒老寨里堆满了从黔国公府运来的金银财宝、文物古玩，偏偏食物储存不多，特别是饮水问题格外突出，上万人马拥上山寨后，原来那几口仅够两三千人饮用的水井就应付不过来了。

    分营驻扎的陈长寿和汤嘉宾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都自顾不暇，更谈不上互相支援了，连每天趁着黑夜下山取水都要扔下一地尸体。

    现在铁军的火炮已经运到前线，李定国打算再添把火，不再是掐断水源这么温和了。

    “如此看来，那沙定洲已是瓮中之鳖了。”

    杨畏知感叹一句，突然话风一转，道：“元帅独领六万精兵，立下如此大功，正该向朝廷请封王爵，在这乱世寻求一番大的作为。”

    李定国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溪乌峒老寨上，心中想的是如何尽快破敌，冷不丁听到什么请封王爵后，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李定国没有说话，杨畏知以为他已经心动，便进一步说道：“若是元帅有意，本官可以代元帅向朝廷请封。”

    哦，原来是想帮我讨个明廷的官啊——这下子李定国听明白了，但随即对杨畏知的来意产生了怀疑，“大学士何出此言？”

    杨畏知解释道：“如今天下大乱，元帅手握六万精兵，正可以匡扶社稷，报效朝廷，若本官代元帅请封，元帅定可成为一方王侯……”

    “等会儿，你等会儿！”

    李定国打断道：“按你的意思，给我请封个王侯，那我大哥呢？我的两个兄弟呢？”

    杨畏知没料到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兄弟，面上不免有些尴尬，声音也小了许多，“大帅和那两位元帅自然也一并请封，请放心，您的爵位定然不会下于他们……”

    “慢着！”

    李定国再次打断他的话，目光变得冷峻起来，“听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打算让明廷拿出些虚名，让我和兄弟们一边为明廷卖命，一边互生嫌隙，对吧？”

    他不待杨畏知解释，继续沉声说道：“匡扶社稷的事，我们兄弟和铁军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做！但是否为了报效朝廷，就得看这个朝廷值不值得我们报效了，要是拼死拼活打下一个天下太平，再交到腐朽的明廷官僚手里，我李定国第一个不答应！”

    语声尚未落地，李定国便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背后，扬声道：“杨大学士，本帅代铁军前线将士谢过明廷的犒劳，请回吧……警卫员，送客！”

    杨畏知无奈，向山下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过头来，高声问道：

    “李元帅，你就不愿彻底洗脱贼名吗？”

    “贼名？”

    李定国气笑了，转过身来，道：“这才是你们明廷大员的真实想法吧？先搞清楚，我们这些人当初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反官府——是朱家朝廷让我们活不下去了！为求生存而反官府的是贼吗？那些把我汉家大好河山拱手让给鞑子、助鞑子杀我百姓、辱我妇女的才是贼！活该千刀万剐的贼！”

    杨畏知张口结舌，再也无言反驳，灰溜溜地被警卫员带着下山去了。

    回到帅帐后，李定国唤来第二师宣教官，令他用信鸽传给大本营一个字条，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杨畏知其心可诛，已被我轰出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