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倒数第二次见面 (4K)
墨茗的郑重其事让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啊这，我自己回去呗，那边有过河的粗管道，走个十几分钟就回去了。进校的话，门卫又不怎么查，你不是还要在这儿等着吗……” “这应该是我们倒数第二次见面了。”墨茗言简意赅。 “……！”莫明猛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次，是今晚，我在这里等你……”墨茗一边说，一边朝学校方向缓步走去，见莫明不迈步，回头道，“走啊，又不是生离死别，那么惊讶干嘛。” 莫明抿了抿嘴唇，快步追上。 “今晚你来河岸边找我。我知道晚自习开始后学校不放人出门，就请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墨茗平静说到。她的双眼直视前方，像最普通不过的放学聊天。 但莫明只是沉默，不发一言。 “测试会很快结束，行就行，不行就好好藏好。如果这之前礼服女他们就来攻击了，那也不用你上了，就算是考验运气环节吧。就是不知道两种结果哪个是好运气，哪个是坏运气。”墨茗道。 莫明沉默。 “啊，对了，还要教你战斗呢……”墨茗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不过步下不停，眼见那个连接两岸的粗大管道越来越近了，她道： “那就现在教你好了。小心。” 墨茗忽然平移，旋身拂手，用手背抽向莫明，莫明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了少女的攻击。 墨茗缓缓收手，继续慢慢往前走着，道：“我刚刚的攻击有什么问题吗？” 莫明不言。 墨茗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道：“距离。我只按你刚刚那一刻的位置当做攻击目标，你在移动，导致我的攻击错位，给了你反应时间。你找到了最简单的解法，拉开距离。我也没有预备当你拉开距离后的追击办法，于是此次攻击失败。” 墨茗简单解释道：“距离就是一切，无论是攻击手段、身材高低、手脚长度、能力射程，这些都是有一个定量攻击距离的，敌人在你的最大射程之外，你就绝对拿他没办法，反之亦然。在对阵时，时刻把控距离，保证自己在射程内，在敌人射程外，是非常实用的办法。” “当然，你没法和【奇妙桌面】比射程对吧。极大延长射程、或者把自己变得极快，都是很实用的抹平距离的手法。而你没有这些手法，只能……看着办。” “看到了吗，距离问题就是这么绝望……”墨茗摇头，随即笑道： “不过，只要你能接近到近战距离，那么一切都好说。弥补战斗力的最佳方法也和距离有关：近身rou搏战！更准确的说法是，贴身rou搏。只要对手和你一起滚进泥坑里，任他有百种办法击败你，也用不出半招。” 两人此时走到了连接河岸的管子上。这管子两根并排，中间的凹陷还被人垫了木板，一看就是个被经常走的简易桥梁。 墨茗平伸双臂，摇摇晃晃走在木板上。管道木板桥其实不窄，但她踮着脚尖一点点走，像是踩着钢丝：“第二点，重心。” 她再次旋身，这次不是攻击莫明，莫明提前感到不对劲，正在桥下等着，没上去呢。 她张开双臂，单足踮起，向莫明展示自己平衡，但因为保持平衡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全人类的身体，结构是基本一致的。有一个基本固定的重心一直存在于每个人体内。有人因为不合理的行走坐卧姿势导致重心不稳，但大部分人在经过练习后，都能把握身体的重心位置——腹部附近。” “武术讲究站姿，最低也要两腿分开站立。稳定重心，就可以做到超过平常的动作，比如这样。” 她忽然迈步冲刺，却不是踩在中间的木板上，而是踩在管子圆润的边缘处，近乎歪斜着跑动，冲过了这段十米不到的管道。 那一瞬间的倾斜身影，深深印在了莫明的眼中。 他依然不言，只是站在桥这头。 桥那头，墨茗转身，道：“刚刚的我其实重心并不稳定，只要被外力稍稍一碰，就会落水。重心的含义，就是保持自己的，破坏敌人的。敌人失去重心，便无法发力。” “而把控好距离、稳定住重心后，如果你不能发出强劲的攻击，那么一切也是白搭。在最合适的时候，你需要最强悍的一击解决问题，这就是第三点，发劲。” 墨茗第三次旋身，整个人像是腾空一般舒展拔高，一只拳头高高举起，但一个脚尖始终点在地上。一瞬间的蓄势过后，她像舒张到极限的弹簧猛然回缩，屈体缩身，全身之力灌于拳头，擂在桥头！ 当！ 像撞击大钟的声音，厚壁金属铸成的管道像遭了打桩机，中间没有固定的木板被震得东倒西歪，一股蒸汽“嗤”地从墨茗下砸处喷出，笼住了墨茗。 金属管道竟被rou拳捶破了！ 莫明深呼吸，记住少女展示的每一个细节。 蒸汽忽然停止，雾中伸出一只带着银光的手来挥了挥。有风出现，吹散了蒸汽。墨茗道：“过来呀，课程结束啦。” 结束了吗？莫明一震，踩着还没歪斜的木板，走过了桥。 在刚刚墨茗下砸的地方，他看见，捶破的金属正慢慢蠕动愈合，如同活物一般。 【弹指归尘】啊…… 莫明抬头，少女正微笑看着他。 “距离、重心、发劲。”墨茗郑重道，“可以用在任何战斗的要义，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莫明开口道。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桥渐渐落在了他们后面，路程已过一半。 “你还有半天的时间消化这些。我不能给你更多，如果你不能自己做到融汇进战斗动作中，那就算考核失败吧。”墨茗道。 “嗯。” “你是不是疑惑，为什么叫你在会议上别多言？”还是墨茗先发问，她好像想把话一次讲完。 “不知道。”莫明大概猜到了，是想蒙骗张宇绍吧。 “你是不是还疑惑，为什么我总是耐心对你，事无巨细地跟你说明？” 莫明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按下躁动的心，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道：“我一开始认为，你性格如此，耐性极好，不说清楚不罢休，甚至有点强迫症。但是作战会议上，你明显对张宇绍更有强力威逼的感觉。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墨茗略微沉默，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说出了一番完全让莫明没想到的话来： “跟人民一起办事，要和人民把事情讲清楚，讲的越明白，人民越真心助你。倘若你遮遮掩掩藏着掖着，人民可不傻，不会对你真心的——这是上头一直对我们的教导。你本来就想真心诚意的帮助我，如果我还不把事情和你说明白，那就是自绝于人民，是违反客观规律的。 “当然，我也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和你说，比如我来庐州的任务是什么。但这和本次事件已经基本无关了，并且还有保密条例，我才没有说明。能确定的，是敌人礼服女他们，是确定无疑的危险分子，我有义务击败他们。而你又很大一部分出于自愿。 “正义性和自愿性都具备了，我才真正开始考虑让你加入战局，才真正答应了赌约。 “更何况，你还是个少年人，理想和善良还在，叫你保密你会真的保密，所以我也不惮和你说些更深的。简单来说，你吃软不吃硬。” “而张宇绍正好相反，吃硬不吃软。 “他是个老油子，能力者圈子里的事虽然不是门儿清，但也了解基本规则。比如知道《超能力者管理法》，善于钻空子用自己的能力牟利，在违法的边缘反复横跳。但他也同时惧怕CEPO的强制力，而我就是CEPO里非常典型的强制力代言人之一，且彻底打败过他一次。 “在他第一次被我打败以后，我继续保持强硬，他是不敢顶着风险再次试探我的。刚刚我让他通过你在我身上试验能力，我既想试试战术是否可行，也有钓鱼执法，再次震慑他的目的。他也如愿上钩。被我吓了一吓，他能再听话一段时间——只要一天之内就行。” 莫明仔细思索：“但你要是在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无暇顾及，他阳奉阴违起来岂不致命？” 墨茗点头：“所以我不会让他上身的。” 莫明错愕：“你的意思是……” “我不会借助他的能力和礼服女战斗。我本来就打得过礼服女，需要对付的，是狙击手和他的助手。而我要正面对付礼服女，狙击手只能靠你了。”墨茗转头看看少年。 莫明紧张：“如果我没过今晚的测试呢。” “放弃一切计划，只靠我自己。胜算不太高，但也足够了。” 果然。 “这不是给你压力，我要保证任何力量都不会刀刃向内伤到自己，如果会反噬，那不如不用。你要做不到也请放心，最坏的情况绝不是我死，打不过，我可以跑。”墨茗平静道，“我的最高速度比他们快，只要全力逃跑，一定能走掉。只是这样，就没法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追杀我，背后又是什么人物了，未尽全功而已。” “能发现你，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这次事件的最大收获了。”墨茗对他露齿而笑。 莫明乐了：“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心理战术啊？提高忠诚度什么的。” 墨茗也笑：“看你怎么理解，你要从皆为利来的角度考虑，那这就是心理战术，毕竟也是我一部分的目标。但我的本意就两点：一，击败这支来犯之敌。二，遇到了新手能力者，保护他，培养他，有可能的话，拉进组织。为了打垮敌人，我要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为了保护新手，我要告诉新手足够的信息，告诉新手超能力界的模样，同时，尊重新手的选择。把一切掰开揉碎和你讲清楚，难道不能取得你的信任吗？” 能。莫明承认，的确如此。 少女考虑之周到，让他除非真心想拒绝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借口。 墨茗推心置腹的程度超乎了他的想像，他知道墨茗已经是个有一说一，大道直行的女子了，但也实在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剥开来一条条说个透。 不过身为少年人的自己，并不反感她刀锋般直接的风格就是了。 相反，这种人做你的队友，突出的就是一个安心。 他感叹：“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能诞生出你这样的人啊。” 墨茗面色有点古怪：“否则怎么是‘全能战士’呢？” 莫明惊了：“您们对‘全能战士’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啊？” 墨茗微笑：“这个上头没有明确说明，但我猜得出来：在人类文明发生灭绝性危机后，重建人类文明所需的必要智慧、必要武力、必要知识、必要意志。当然这不代表灭世危机就要来了，属于“既然能做到，那就下一步闲棋试试嘛”——就像熊瞎子有了闲情，把手里多余的食物埋起来以后再吃。这应该就是全能战士计划的本意。总之计划确定，我也就诞生了。” “所以，这是‘必要智慧’？”莫明好奇。 “算是一种方法论吧。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三人成组织’？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只要有三个人聚拢到一起，就可以拉起一支最小的组织，分析形势、清晰目标、明确分工、开始渡过难关。这次情况算是个弱化的‘极度艰难’模式，我尝试着身兼数职，收拢可用的力量，到了现在这一步。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次对我而言，也是个珍贵的经验吧。” 她现在执行的，就是政委的工作吧。莫明想。 两人抵达了八中的西侧校门，墨茗站定，微笑着目送莫明返回学校。 莫明向她点头，致意谢意，走进校门，不再回头。 至此，莫明那一点点“被当做棋子”的疙瘩也解决了，情况被梳理的不能再清晰了，剩下的，只有…… 练习战斗，尽早来找墨茗，撑过五秒，再在一天之内等来礼服女的攻势，对上狙击手，击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