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脏开关 (4K)
莫明感到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望不着天，看不到地，唯有自己尚存于黑暗的中心。一点刺痛戳在心脏中心，提醒他死神将至。 看不见外界的箭头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在无限快的思维中，世界变得无限慢，然而解开谜题的大门依旧没有敞开。 大脑在一片混沌中发出提醒，让莫明低头去看看自己。 莫明没有低头，他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 心脏被击穿，整个胸膛会被子弹的空腔效应挤成一摊混着骨渣的烂rou，再喷出来。 然而这一切尚未发生，或者说，还有一丁点的时间。心脏依旧在稳定地跳动，此时，它正在有力地收缩中，为身体继续泵出力量。 莫明的目光能看到自身表层的箭头，然而此刻，集中在心脏处的注意力却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感知却随着心脏的这次搏动而延伸到内部。神经感受到了心脏收缩带来的震动，这震动被莫明一丝不差地捕捉，他“看”到了自己的心脏，纯由箭头构成的心脏。 他有了一丝明悟：我可以看自己。那每一丝的运动和发力，都真实地在自己的掌控中。 人的大脑其实权力没有那么大，在自然演化的过程中，生物也很难诞生一种“意识完全掌控自己”的需求，进化最终的结果都是“够用就行”。 肠胃受大脑控制吗？人不能命令自己的胃袋停止工作，进了食物就得分泌胃液努力蠕动。肠道更是处于一个半独立的神经系统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稳定而持续地输出蠕动信号，这些信号如果交由大脑完全处理，那人类在拥有知性的过程中一定会被它所累。 人当然能控制肌rou。但也仅仅处在关节活动限制之内，人类是无法做到分别控制每一根肌rou发力过程的——科普杂志上写，人类所有的肌rou同时往一处发力，可以打飞一辆6吨重的小卡车。但这可能吗？人的肌rou束走向根本就不在一条直线上，这个结论只是机械的累加而已。 人的rou\分隔符\体，是一只保持默认运行的黑箱，绝大部分的进程都在后台自动运行。人类只有最表层的一块屏幕，能对外显示一下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无数电信号跃动中产生的思维，而这种思维本身无法掌控身体的全部，也导致了人在思考过程中经常产生超脱感，一种脱离躯壳的自由体验。殊不知此乃彻底的假象——因为思维和身体的联系实在太过间接、太过微弱。 你可以凭意志力顶着感冒发烧去考试，但不能在心里喊一声“T细胞都给我上！”像吃了扑热息痛一样马上干碎感冒病毒。 “只能参观，可以通过预设的入口输入刺激，但无法彻底影响的、以存续为唯一目标的完全自动化工厂”。 这就是人体。 而莫明现在，发现了他能力的奥秘。 在能感受到的身体内部，每一根箭头都极致细致，他的知觉延伸到了躯体的每个角落。每次肌rou收缩，每次电信号传导，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他成了自己的主人。 这一瞬间，他的身躯仿佛变得透明，精神和身体的完美结合让他感到…… 感动。 他的思维意识活跃起来，无比兴奋，沸腾至极。 全身上下都开始分泌使他兴奋，使他高昂的激素，多巴胺、肾上腺素、血清素、内啡肽、甚至还有一点点催产素…… 无数的化学反应在身体里发生，念头所至即坚决执行，无所不能的错觉让莫明浑身肌rou膨胀，眼眸充血，脖颈青筋暴起。 在这个思维无限快，而身体又绝对掌控的情况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狙击手射来的那道刺痛心脏的“动向”依旧纹丝不动，莫明用尽全力扬起匕首，双手持刀，把刃尖直直往前送，要在子弹之前切入虚拟的弹道上去！ 一点阳光，刺破无垠黑暗，像扎破气球的一根针，虚幻破灭，现实回归！ 那是子弹！ 莫明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狞狞然向上翘起。 …… 刀锋，撞子弹。 赤红的夺命火线在视野中慢速飞来，但刀锋比它更慢，如果子弹是乌龟速，那么刀锋就是蜗牛爬。 幸而莫明已经进入了全新的境界，先发制人，此时子弹与刀已经极其接近。 甚至莫明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己伸出手去可以捉住子弹，像捉住一只飞蛾。 无论是空气中的微尘，还是脚下踏得微微下陷的人造草坪，都在莫明的捕捉范围之中，子弹更是其中的一员，普普通通。 黄铜色的巨大弹头逆时针旋转，尖端拉出一条条锋利的空气线。 非常清晰，因为距莫明1.5米。 莫明鼓动全身肌rou，对准均匀旋转的巨大铜黄弹头侧面砍去。不能正面碰，重型狙击枪连20毫米的钢板都打得穿，正面劈子弹只会把刀废掉，人送死。 所有有正向效果的可发力肌rou全被调动起来，推动手中的刀锋向交汇点移动，期间，还有数次细微的方向纠正。 终于，飞来的子弹和匕首相交。刃口擦在弹头的右侧，碰撞下子弹摩擦刀刃，激起一连串爆裂的火花。 莫明竭尽全力调整匕首，让子弹对匕首的射入角尽量小，并让子弹在刀刃摩擦的时间尽可能多，同时向左奋力一拨！ 携带巨大惯性的弹头略微错开些许角度，发出恐怖的呼啸声擦过莫明脖颈左侧，气刃割破皮肤，刮出一指深的血槽，带起一片向后飞扬的血花就此别过。 叮！即使是墨茗的银色金属也经不起如此损伤，被狙击用重型钢芯弹头一路刮擦下来的大段刃口发出一声轻响，刀身从中竖着分为两半，刃口薄处碎裂飞溅，有一片扎在在莫明脸上，添了一道新伤口。 同时，心脏完成了这次搏动。 以上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次心跳之中。 时光恢复流转，乏力感一下子涌上身心，莫明疲累欲死，恨不得就此睡去。 但他强打精神，趁身体的兴奋还没有彻底消退，用尽全力冲刺，朝实验楼奔去。 …… 能力战斗的关键在于，猜对方的能力。谁先猜中谁有胜算，你要有本事逼得对方先用能力，先手就被你把握了。 但现在，狙击手和壮汉间气氛有些凝重。 他们首先看到了那个从cao场而来的少年，用精妙的身体技术拨开了燃烧弹。燃烧弹是用掷弹筒发射的，弹体本身没有动力，就像扔石头一样。在这个范围内，壮汉和狙击手理解少年的选择，逞自己的身体技术，在不引爆的情况下将之弹开。 但接下来就令他们震惊了，面对狙击，少年依旧选择正面对抗！就像一座城市接了一发常规导弹还能撑住，随即自信心爆棚敞开市中心去接核弹一样。 然而更震惊的是，真的接住了！少年用快得完全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行动并且挥刀，和重型钢芯弹来了一记仿佛是强化无数倍的RB武士对刀，然后还赢了！ 狙击手做不到，壮汉只能靠装甲硬扛，反应是跟不上的。 那一瞬间，至少有一瞬间，这个少年的动作速度至少跟得上子弹！ 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够恐怖了。 前面的传统武术大师，一秒钟以后变成神速超人，两者间的反差大到充满黑色荒诞，以至于狙击手和壮汉一时失语。 “……新觉醒的能力者吧……”狙击手语气充满了不自信，“手里拿的是墨茗生成的银色金属匕首，是她在这两天培养的能力者。” “怎么搞？”壮汉沉声道。 狙击手咬了咬牙：“对他的头顶上空发射燃烧弹，不要让他的刀够到。我用狙击引爆。” 这样爆开的燃烧弹会炸成一片火云，烧熟其下的所有生命。 其实狙击手还能选择直接再狙一发的，她清晰看到少年手里的刀已经毁了，虽然少年的动作太快真没看到是怎么格开子弹的，但没有这样的坚硬武器，再狙一发依旧可能建功。 但阿芙罗拉有种狙击手的直觉，这不会成功。所以她变换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攻击方式。 ……一旦遇到手中技术无法化解的东西，比如燃烧的凝固汽油碎块，你会怎么做呢？她想。 壮汉装填一颗新的红色圆筒，瞄准发射！ …… 通！ 时隔五秒，攻击再次到来。莫明已经跑完了大半个cao场，熟悉的刺痛感再次出现，但这次是……全身一起痛！ 莫明一惊，大脑随即分析，刺痛是从头顶先开始再往下迅速蔓延的，莫明念头数转，这种时候他仿佛……也不知道什么灵魂附体，反正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壮汉和狙击手的意图：提前引爆！ 欺负我手够不到……莫明冷笑，伸手拔出腰后插着的银色手枪。 莫明估算自己的爆发速度和红色圆筒飞来的曲线，心脏极有力地一搏！ 一道谁也看不见，但莫明可以的黑色球形波纹从心脏处扫出，掠过自己，掠过cao场，掠过飞来的燃烧弹，黑色边界大约有个十公分厚，扫过的一切，都像被相机反色处理了一样，只余黑色的背景和白色的线条，而内部的箭头和动向清清楚楚，分毫毕现！ 在扫出大约十米后，波纹才渐渐消散。 在这一瞬间，在这波纹内，莫明窥见了一切，他左手持枪，枪口朝天，看也不看，扣下扳机！ 这个时候，燃烧弹离莫明其实还有十几米的高度，超出了墨茗所说的射程极限。但这是杀伤力极限，不是子弹飞行距离极限，飞出射程的弹头尽管不能致死，也是一颗极硬极快的石子。 子弹如期射穿了飞旋的红色圆筒，内容物啪嚓爆出，在半空中燃成一朵火云。 莫明猛力加速，提前引爆燃烧弹给了他一点点冲出去的时间窗口。然而就在他即将跑出范围时，腿部却猛然感到刺痛！ 尖锐的痛感直直穿透了大腿，连骨髓都感到了不适。 ……是狙击手没有引爆燃烧弹，所以转头对准我？为什么不打头或心脏？打腿，逼我改变方向或者后退，不让我脱离燃烧弹范围？ ……他猜到了我能预测子弹落点？ ……也不用藏着掖着，我都能格开子弹了，还怕他们不知道？ 咚咚！ 莫明心脏再次有力搏动，波纹挤出。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尾指开启能力的训练已经被自己完全遗忘，新的能力触发条件在生死试炼中火炼真金，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是能力开启的战鼓！ 世界再次变慢，思维速度无底线地提升，身体却像被钉死了一样难以移动。如果要在这种环境下正常冲刺，那身体素质需要……大脑略略估算了下，至少同一根肌rou纤维要有现在的五十倍出力，且有相匹配的神经反应控制才行。 而现在的莫明，只做到了大脑进入这个速度里，神经和肌rou都差很多。 激素再次分泌，莫明肌rou鼓胀，全力脱离自己原本的站位，他先急停，再利用惯性改变自己的重心，前倾的同时收起感到刺痛的那条腿，单腿足尖站立，歪斜重心，像陀螺一样滴溜原地旋了个身。 这一瞬是卡好的，子弹像穿过一扇旋转门一样穿了过去，而身为旋转门的莫明，旋开子弹后，顺便旋回了原位，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再次冲刺，冲出了燃烧弹的爆炸范围。 火雨纷纷扬扬落在莫明身后，点着了人造草坪的cao场，幸好无人而且离躺满师生的塑胶跑道有些距离，凝固汽油流动不到的位置就烧不到了。 …… “墨茗给了他一把手枪……”狙击手道，可以听出她在保持镇定，“安图诺夫。” “在。”壮汉沉声道。 “我会试试连续速射，但这多半已经不能威胁他。在距离最近也就是他要进这栋楼的一瞬间距离最短，我也会最后攻击，如果不成，就……”狙击手道，“准备迎战吧。要靠你的能力了。” “明白。”壮汉声音冷冽。